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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灵魂的上空》(1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07日13:34 来源:中国作家网 易道禅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大约是三月的一个有太阳的日子,我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穿行。迎面走来一位穿着打扮非常入时,且富于现代青春气息的姑娘。她在与我将要擦肩而过的刹那间,猛地抓住我的手:“啊!你是Y老师吗?真是踏破铁鞋都难找啊。”我愣了好半天,才认出眼前这位女子就是几年前在大巴山训斥我的“兰花草小姑娘”。几年不见,她完全成了一个大姑娘。

  她异常兴奋地告诉我,她大学都快毕业了,读的中文系,很想接着考研究生,或者当个作家。到底怎样,还未拿定主意。我劝她还是考研吧,并开玩笑地说,如今这年头,作家比写字的笔还要多,小心人多笔少,只能用电脑。她呵呵一笑,说那正好,我就是网虫。她开朗的性格,灿烂的笑靥,使我想到那散发着芳香、亭亭玉立的兰花草。她告诉我说,其实她当初也未弄懂兰花的类别。古时文人笔下的香草有很多品种,譬如申椒、菌桂、白芷、蕙草、蘼芜、杜衡等等,都冠用一个“兰”字来表示。其实后世变种很多,但不管怎么变,孔子称兰为王者之香,一点也不假。时至今日,国花尚未最后定夺,似乎兰花并不在首选之列,古人鄙夷的牡丹花却偏偏要列为榜首,据说它显得富贵。这足以证明古今人们审美的差异,她为此甚为遗憾。她说她还是喜欢她家乡的兰花草,成长期婀娜多姿,开花期香飘四野,关键是兰花草有着高洁素雅的品性。在她的家乡,凡是山南方向到处都可见青青的兰花草。

  最令我感动的是,她随身居然带着我不久前出版的一本作品集。她说她一直打听我,想找我签个名,尽管我非常反感签名这种把戏,但由于有大巴山那一段缘由,有兰花草那一种情愫,再加上她的率真、执著,我便只有奉命草签,同时又胡诌两句添上,以示纪念:

  “又见兰花草,天涯自飘零!”

  1997年9月2日

  为灵魂洗个澡

  夏历七月七日,又是一个赶海的日子。

  海滩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一直延伸到海岸集市的那边。海潮澎湃着躁动着,阵阵涛声吞没掉所有人群的喧闹。

  在岩石裸露的回水湾,我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出现。她今天会准时赴约吗?以往的日子,我们常常在千步沙岸边赤足奔跑,浪涛袭来,苦涩的海水洗礼着我们全身的尘埃和疲惫。

  昨天突然收到她的来信,她说她真的要到大海的彼岸去了。那是陌生的世界,也是新奇的世界。我感到这种变化太意外,便暗自预言,如果我们曾经相约的七月七日她没有来到我的身边,那就印证了她的决心。

  赶海正如山里人的赶集,是人与人相通、物与物流通的市场。但赶海有它最富人情味的一面,除了购物、买卖以外,海岸便是情人们倾诉衷肠的伊甸乐园。我和她从未在赶海日分开过,这是我们铁定的幽会方式。然而今天,那带海腥味的集市却让我独自一人木然地在沙滩上踏浪。

  我们曾那样地亲密无间,那样地心心相印,就因时代的变化太快,人的心态与心境也跟着与时俱进?

  在这个物欲横溢的年代,人与人之间已戴着面具来审视对方或观察一切。往昔的岁月纵有心路的履痕,也只是自身灵魂堆积的繁衍物,它积淀的是阳光、空气,还有风雨和尘土。

  上一次赶海日的那天,我俩相拥坐在千步沙,欣赏浪涛耸起巍峨的波谷,谷声悠悠长鸣,一声、两声、三声,仿佛一口古老的深井。她那美丽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我,讷讷地说:“空山有鸟语,空海有鱼音,泊在岸边的千百渔火,是我俩如夜的知心话。”像诗,又像哲语,令人陶醉。

  今天,她却离我远去。那条遗失在海水里的火红的纱巾被彼岸打捞而去,她已不属于我了。我奋力将手里的蚌羽珍珠链抛向大海,同时一跃扑入浪涛之中——我想为我的灵魂洗个澡……

  洗灵魂的时候,能够看见上天的灵光,他慈祥而又严厉的眼神洞穿世事,我心可以坦然。洗灵魂的时候,能够感受爱神的力量,她轻盈却又庄重的羽翼漫天翱翔,我心可以安详。但丁和贝雅特里齐为爱建立心约,萨特与西蒙·波娃为情建立契约。不同定义,把爱和情解构得分崩离析却又永恒永远。

  今天,她却离我远去。我没有理由为她的失约弃约而失落,我只记住她的笑容和笑声,这就够了。能够永恒永远的未必是誓言,有时候却是细节和怀念。精神自由了,心却桎梏,感情升华了,爱却疼痛。这种难以言说的莫名状,既是大海中的潮,也是汐。面对潮汐,我要为我的灵魂洗个澡……

  我向大海深处游去——我不是去寻找那条落日纱巾,我只想从海里看看我的此岸。因为我始终依恋我生活的故土,足下的大地是我生命的根基。

  1997年9月30日

  月照湘江

  我完全没有料到,我和她会邂逅在这座遥远的异乡都市,这座城市身边流淌的是湘江以及微波涌起的鄱阳湖水。

  我们沿江畔踟蹰,语言都是抒情的废话,相遇出于偶然,心灵的相约却是必然。

  她一身窈窕的装束像一只春天的燕子,从江轮的甲板上剪翅飞出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个我朝夕相恋、魂牵梦萦的姑娘,她居然朝着我款款地从容地走来。真想于众人的目光下把她拥入我澎湃的怀中,来一个长长的深深的狂涛巨浪的吻。

  但她是我的表妹。血缘因素残酷地剥夺了我们之间神圣的关系。有位哲人于梦中对我耳语,如果亲情再滋生出爱情,得到的将是双倍的幸福和十倍的痛楚。

  人一旦被赋予成熟的思想和理性,就是计算机也算不过来那些制约人的原则和规则。然而——我们出自于灵魂深处的东西,往往飘浮在原则和规则的上空,人们渴望捕捉它却又鞭长莫及。

  多少个岁月的辗转反侧中,我不断地吟诵着那些让人失魂落魄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薄花生树,双鸽朝飞,眷怀伊人,我心伤悲”,相思也罢,爱恋也罢,任你鸿雁传书任我天涯尺素,任相思任苦恋,任你我蜗居在自己的世界,任命运的暮鼓晨钟时时敲打着我们的心膜。

  月光如纱,轻轻披在平如明镜的鄱阳湖上,一只小小的千纸鹤顺水漂流。“我们私奔,好吗?”陡然,一个久违的字眼从她嘴里吐出,我看见她满脸的哀楚惆怅,禁不住心如刀割。此刻,她比烟花更寂寞,我比流云更无助。

  不,不能,我不是圣人,不能做到像卢梭在原野上怀抱麦赛莱而能坐怀不乱,也不能像歌德深恋夏绿蒂却又说:“最巧妙的恋爱方法——是从女人身边逃跑。”

  我嘲笑,他们晚年都作忏悔——不管是事后诸葛式的忏悔,还是如神父预言般的忏悔,都为神圣的感情加上了道德的砝码。

  而我们今天,还要面对新观念的砝码。血缘是什么派生出来的关系?这种关系是逻辑的食物链,它把抽象消化为概念,把概念消化为定命!

  我拉着她纤弱的小手,尽量抑制内心的波澜:“谁叫我们有血缘关系呢?我们纵然不能做夫妻,但还可以做胜过情人的知己知音。”

  我不想冒充高尚也不愿为精神留下羁绊。我寻思那感情虚幻的子项——亲情友情爱情私情隐情幽情……真正神圣的感情岂能被情字所亵渎?我只能远远地绝尘内心的挣扎负隅顽抗,我的心足颠簸在幽险的野百合深谷,前进一步却远离至爱至亲的深渊,后退一步至纯至真至美全然化为乌烟……

  淡淡的月辉浸润着湘江流水,我们的倒影在波光中缠绵。河水中有两双充满激情的眼睛相视一笑,月光在这两张脸上疑惑地跳跃着……

  1998年8月20日

  故乡的雪节

  在我的故乡,如果连下三天三夜的大雪,第三天,便是“雪节”。

  老家虽然在大山深处,可连下几天大雪的日子也并不多见。记得有一年的“雪节”,正值我回老家省亲。老祖母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望着漫天的飞絮唠叨着:“唉,难得呀难得,今年是个好年成,瑞雪兆丰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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