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灵魂的上空》(15)

　　那个老佛爷还真会欣赏人间美景，这大概是她最懂得生活的一面。可这是多少金子堆出来的呀！叫“金海”真没错，他们不喜欢老祖宗取的这名而要重新命名昆明湖，是否怕百姓们有过多的联想？

　　最有韵味的应当是圆明园里的“福海”。不少国人呼吁重修被毁的圆明园，我认为最该大修特修的就是这福海。福海是八国联军无法火烧的，她是被我们自己人一步一步糟蹋了的。荒草丛生，乱石遍布——虽如此，她的妩媚、她的生气、她的韵律依旧显现出当年的风姿和光彩。有些被焚烧的楼阁不必重建，有些被摧残的景观不必再现，但这个自然赋予我们的海子一定要恢复昔日辉煌的盛境，不管她过去是人工扩展湖，还是天然构造湖。她已经成为大自然的一体了，我们应该好好保留她，还要好好保护她。

　　我曾经一个人于夜色里到圆明园漫步踏青，中天的一轮明月将满空的清辉全部洒向了福海，远处冬青树婆娑的身影，白桦林摇曳的肢体，在月辉中婀娜多姿；海面上平静如画，树林的倒影，还有我自己的倒影，好像彼此在互相欣赏。我厌倦了观水法、西洋楼那些不伦不类的赝品，只有这里的景致，让我的心绪归于海子的宁静。

　　对于城北的什刹海我有两种心情。这个海是“三兄弟”——前海、后海、西海。我常常注视着那些游乐消遣的人们在赤日炎炎下游泳、戏水；冬日里这儿又成了天然溜冰场，儿童们快乐而疯狂地呐喊、奔跑，享受童真情趣和天伦之乐，北京人不会舍去这“三兄弟”。

　　什刹海的周围遍是名人故居，你要花很多时间很多工夫才能认认真真领会他们的灵光和智慧。我在钦佩他们的同时也在想，为什么他们偏偏要住进昔日王公贵族的名宅？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鲁迅、胡适曾经居住过的简陋的胡同旧居。

　　北京的海，我最欣赏的当然还是北海了。跟颐和园和圆明园一样，北海是古代帝王们享乐的大型宫苑，但今天她却彻彻底底归于黎民百姓。到琼华岛上登白塔山，看景山、眺故宫、放眼北京城，那一刻的风景，是神秘、庄重而又潇洒、快活。你有一种历史的负重感，也有一种快慰的轻松感。满足了某种愿望后，你又去五龙亭、九龙壁，好好鉴赏一下我们龙的前辈们吧，肯不肯拜它们为祖宗那是你自己的态度了。

　　北海的海水是湛蓝湛蓝的，那层碧波荡漾出来的也是蓝宝石的碎纹，看久了她，再仰望长空，居然发现天是海的倒影，那空中飞过的大雁，原来也在水中遨游。

　　北海景观成为北京的标志之一，她作为“燕京八景”的一部分，为北京的环境、北京的旅游、北京的文化、北京的政治平添不少光荣。城市的中心有这么一泓大海，这不能不说是这个城市最靓丽的风采。

　　在北海边上的御河桥往南望，那里有两座海，分别叫中海和南海，当官的叫她中南海，老百姓也就习惯了，跟着叫她中南海。

　　中海南海和北海原本也是“三姐妹”，后来当权者把中南海两姐妹抱走了，剩下北海孤零零地漂泊，好在很多老百姓爱护她，她便越长越漂亮。

　　中南海由于吃得好，穿得好，因此也是漂亮极了。但由于长在深闺人不知，好多人不识其庐山真面目。我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人带进去过一次，也是云里雾里，看了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因为不准驻足停留，只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那第一印象就已认定中南海真的其美无比。

　　我有一点感受就是，我们现在的政府也应该建一个像样的国家政府大厦，把各个部、委、局集中起来办公，既体现出办事效率，又体现出国家的威严。我们的国家部门太分散，要办事，东来西往，不花你一天半载时间，那是非常奇怪的。没有必要住在一个皇家宫苑里，自觉和人民群众拉开了距离。各国都有政府大厦，为什么泱泱中华大国不能有？

　　我的愿望是总有一天，中南海面向广大游人开放——说得具体一点，真心期盼把中南海还给老百姓！

　　想了半天，最想去的原来是中南海！可是我去不了。我祝愿自己将来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进入中南海，赏青、戏水、健身、休闲……

　　2003年12月16日

　　中国第一街

　　——北京札记 ( 四 )

　　有一条街，当你漫不经心地从它身上走过时，会生出无穷无尽的想象；有一条街，你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来车往，会急剧膨胀一股强烈的欲望；有一条街，你回首默默注视它的时候，会流露出复杂万千的感受。

　　这条街会生产故事。生产喜剧，生产悲剧，生产爱情，生产愤恨，既会生产历史，也会生产未来。浪漫，写实，理想，荒诞，红色情调，黑色幽默，都是从这条街上很风情地走出来的，但有时候更是疾风暴雨般奔跑出来的。

　　这条街就是中国第一街。

　　中国第一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伟大称号。N个若干年以来，不少城市都极力宣称它自己拥有一条中国第一街。当它们宣布的时候，真不知道思维有没有经过大脑。如此庄重的字眼，竟敢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那么一套，于是就真以为可以成为中国城市街道的大哥大了？

　　上海的南京路，俗称十里洋场，它在很多场合宣称自己是中国第一街。这个倒是可以商榷，因为如果加上一定的定语，比如商贸啊，金融啊，等等，还可以令人信服。

　　广州的北京路，它们的文化局领导就敢宣称它是中国第一街。如果单提北京路的千年古道是一条历史文化的中国第一街，倒还有一点依据，不过也难以使人完全首肯，毕竟历史悠久的不止它这一条路。

　　南京的新街口至淮海路，它们的媒体就号称它是中国第一街。而我完全找不出一丁点由头来证实这个伟大的称号。是街面繁华吗？还是商铺数量第一吗？几乎没有明确信息让人捕捉到称号的含金量。

　　重庆的解放碑大什字，曾经也信誓旦旦地号称中国第一街，当然它放出了由头来的，那就是它是中国第一条现代商业步行街。这个理由充足，但千万不能省略那些联合词组，否则会让人笑话。

　　中国第一街，只能在北京！

　　但就是在北京，它也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王府井大街，它一直很使劲地在各种场合宣告它就是中国第一街。其实，无论从商铺建筑密度还是从街市景观角度看，无论从旅客人流量还是从商贸流通量来看，王府井商业街都不能和上海的南京路、重庆的解放碑相比，当然就更不能和香港的铜锣湾相比。我认为，王府井有一个中国金街的名称，虽然是象征性的，但已经足够了，还争什么中国第一街的头衔？问题也还是有的，王府井成了金街，东单紧接着说自己是银街，那么西单呢？莫非它是铜街？前门就只能是铁街了？这当然多少有些玩笑意味。

　　中国第一街，只能是北京长安街。

　　长安街，这是全世界都为之炫目的中国国家大道。明清以来它就号称十里长街，进入二十一世纪，它已经宣称百里长街了。没有哪个国家的大道能够敢与长安街匹敌。

　　莫斯科的红场吗？它兼有国家广场和国家大道的功能，苏联时期俨然为东方集团的布道场所，那份北极熊的光荣还是足以让俄罗斯人怀念。不过我们的天安门广场和长安街，任选其一就超过红场的长度和宽度，可想而知我们的广场和大道真是够磅礴够气派的。

　　华盛顿的独立大道也很气势恢弘，它同样是美国一条自东向西的国家大道。它与长安街相比就显得太武大郎，但它周边环境的配置却相得益彰。一座华盛顿纪念碑和一座国会大厦，体现出自由的意志和国家的威严。而一旦和天安门脚下的长安街相比，这条独立大道就缺少一种皇家的华丽和帝王的龙威。幸也不幸？

　　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是法国的国家大道，它很罗曼蒂克很风情万种很枫丹白露很阳春白雪，近年却和阳刚的血性的潇洒的大气的北京长安街结成了亲密的对子，成为东西方著名的派对。香榭丽舍大道在长安街大道怀里自然是妩媚娇小，设若一个柔弱的巴黎女郎依偎在一个剽悍的北京男人的臂膊下，那是怎样一种时髦的情趣呀！可见长安街大道完全可以征服世界上所有的大道——呵呵，说笑了！

　　我不认可王府井而认可长安街为中国第一街是有道理的。王府井不能征服我而长安街却能！有一个简单的理由，王府井这条商业步行街在全国著名商业街中最多排位在全国第五或第六，但长安街这条国家大道不仅在全国排第一，还在全世界排第一。这个理由够逻辑够艺术了吧？

　　长安街上坐落的建筑物和文化遗产，天安门自不必说，单是人民大会堂、国家博物馆、故宫、广场，就够人们向往的了，更遑论中南海、北京音乐厅、长安大戏院、军事博物馆、中央电视台、中华世纪坛等诸多令游客倾慕的北京名片。长安街真是很长很长，不花十天半月的工夫，你基本上不可能很清醒地完全了解到它的风貌和内涵。

　　记得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住在鲁迅文学院，一天凌晨突发奇想，要从八里庄开始沿长安街一直跑到石景山。我的老天爷，还没跑到天安门基本上就要断气了，只好气喘吁吁找个借口说要看广场上升国旗。当时的感觉是这长安街怎么越跑越长？大家都不是专业的长跑运动员，哪里有那等实力！后来感慨，这条街太长，能不能拦腰切断，分点给其他城市？这样的荒诞思维，说明我们还停留在那时的现代文学流派上。

　　也亏得那次的凌晨长跑，我便对长安街特别地钟情。因为在跑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它的美的力量，它的磅礴的性格，它的永恒的尊严。

　　于是约女朋友晚上漫步长安街，于温柔的夜风中欣赏宽阔马路中长龙摆尾的车流、两旁雄伟建筑上闪烁的轮廓追灯。她的第一个吻，就在长安街的一根华表下以骄傲的姿态袭击了我的意志。那一晚，国旗可以作证！

　　从此我把爱的美感也注入了对长安街的思念。

　　还有一天，那是在观赏了那个著名的鸟巢后 ( 奥林匹克体育场 )，立马想到那只鸟蛋 ( 国家大剧院 )，总想写篇比较文章狠狠地发泄一通鸟气。于是匆匆又赶到鸟蛋的施工现场，回望着长安街，刹那间竟觉得我成了古人，看不懂这外星鸟下的蛋。那一天，我为长安街哭泣！

　　从此我的心上多了一份悬疑，我怕某个时候跑到长安街上，搞不清自己是在中国的城市还是在国外的城市。

　　这条中轴线可能因此会变成子午线，也可能会变成赤道线。

　　不能让商人来经营长安街，应该让思想家来经营长安街。

　　总体说来我的长安街情结，有多种原因造成，但我喜欢长安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在于，长安街是中国许多重大事件的发源地，是中国近代历史的一面镜子。

　　长安街有过去的辉煌。一九一九年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第一支火炬从这里传递向全国，德先生和赛先生从这条路向未来一路狂奔。封建专制的铁蹄不能再践踏在这条美丽的大道上。普罗米修斯的思想火炬在这里点燃。

　　长安街有今天的荣光。一九七六年反四人帮“四五群众运动”的洪流浩浩荡荡蔓延全国，对结束盲从愚昧与现代宗教的桎梏，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民主与法制，探索与改革，从此成为势不可挡的一条波澜壮阔的时代长河。

　　当然，还有毛泽东在这里检阅红卫兵小将，邓小平在这里检阅解放军部队等等风云事件，都是长安街独有的一件件遗产。这些遗产凸显长安街的特殊意义。

　　长安街由此更加神秘也更加神奇。

　　只有长安街，才是中国第一街！

　　2003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