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BF文学之声｜宝树：期待未来优秀文学作品，不论那时我们还是不是人类
编者按
2025年6月18日，第三十一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BIBF）在京启幕。中国作家协会今年继续在会场开设“中国作家馆”，由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作家出版社有限公司承办，以展示中国文学蓬勃生态以及繁荣成就，推动中外作家互动交流，促进全民阅读。今年“中国作家馆”主宾省为浙江省，届时将在馆内举办系列文学活动与作家对谈，全面立体展示浙江文学发展样貌。中国作家网特邀请艾伟、汤汤、钟求是、畀愚、宝树等5位浙江作家代表进行对话，深入解读作品，聆听创作心路，聚焦当下文学生态及热议话题，感知文学美好与多元世界。
宝树，科幻作家，浙江嘉兴人，现任中国作家协会科幻专委会委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常务理事等。著有《观想之宙》《时间之墟》《七国银河》等九部长篇小说及多部中短篇作品集。主编科幻选集《科幻中的中国历史》《未来亲子档案》等。多部作品被译为英、法、德、日等十余种外文出版。获华语科幻星云奖、中国科幻银河奖、科幻星球奖等奖项，入围2024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单元。多部作品在影视改编中。
访 谈
采访者：中国作家网编辑 尹超
中国作家网：你的作品《美食三品》曾入围世界科幻大会“雨果奖”，也售出了影视版权，这部作品很有创意，充满幽默反转和哲思，与你之前的小说《人人都爱查尔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类作品灵感从何而来，后续是否还会创作这种既有感官共享，又颇具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
宝树：《美食三品》和《人人都爱查尔斯》的基础设定有一些类似，都是从感官共享的基础上推演出一系列故事。但设定的细节和侧重不同，衍生出的故事也完全不同。所以说科幻的创意空间很大，没有什么题材能完全穷尽。
说起这个作品的灵感，我是一个喜欢吃的人，但有很多珍贵的美食根本吃不起或者吃不到，从科幻的思维出发，就想到是不是能够通过接收他人脑电波的方式，去享受别人的美食体验。如果单单这样，充其量只是一篇爽文。但实际上这个想法一跳出来，就具有了自己的生命力，因为哪怕虚构的技术，放在一个接近真实的世界里，也必然会有一系列超出预想的后果，逐渐展开一个奇妙诡谲的世界观，这些想法让我也非常兴奋，最后，我写出来的故事和一开始的设想完全不同，成为了对现代世界中欲望和技术关系的一种反思和探讨。
我认为感官共享是非常有潜力的一类设定，后续如果能够找到其他独特的点，我当然也会创作更多这方面的作品，展开一些新的故事。当然，和之前写过的必然会完全不同，绝不会是炒冷饭。
中国作家网：在最近的“提升文化原创力”科幻创作与出版论坛上，你提出现实远远超越了科幻作家的想象与创作，老的题材已经写尽，新的科幻创作得从不同维度开发新的题材。请具体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认识？
宝树：其实老的题材并没有写尽，还有很多衍生的可能，关键是那些陈腐老旧的套路已经不适用了。不适用的原因，一方面是已经写得太多，另一方面是现实生活的基础发生了改变，而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变化，这也必然会推动科幻创作的革新。
一个最主要的变化，是科技对生活的渗透和改造。比如AI已经在生活中广泛应用，如果再去写传统科幻故事中笨拙好笑或凶神恶煞的机器人，就远远落后于现实和读者的认知了。现在写机器人的故事，可能需要结合更新的神经网络、大语言模型等技术以及新的社会生活方式，从当代人的关注和忧虑出发，展开新颖而切实的想象。比如我写过人工智能想尽各种名目要你充值续费才能提供服务，可能比人工智能灭绝人类更有意思。
进一步来说，以往我们会默认为技术水平是基本平均的，是一种稳定态。但今天实际的现实是，技术本身就在显示呈现出巨大差异，一个高新产业园区、一个大都市、一个内地县城、一个山里的村庄，技术水平和生活方式可能完全不同。这些不同现实的互动和影响，引起种种难以想象的后果，给人以新奇或荒诞之感，其本身就具备科幻的基本要义。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承认，科幻已经内在于现实，是现实的一个要素。在这个已经很科幻的生活方式的基础上，我们才能进一步去思考科幻文学发展的可能性。
中国作家网：你对历史题材也情有独钟，你认为历史科幻题材的创作亮点和未来方向应该在哪里？
宝树：历史科幻是一个方兴未艾的新领域，近年涌现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这是因为科幻已经往社会生活的纵深发展，也必然会改变我们对过去的认知。但要写出精彩的作品绝非易事。历史与科幻的结合点不好找，而这是决定一部历史科幻成败的关键。
我以为构成历史科幻本质内涵的，不是通过时间穿越回到过去，也不是单纯想象历史上有什么被掩埋的发明……而是用今天的科学逻辑和想象力去重新审视历史，在全新视角下，许多别开生面的新东西必然会涌现，且可能出现在我们始料未及的地方。比如刘慈欣《三体》中用秦军士兵组成人力计算机的设定，后来单独扩展成历史科幻小说《圆》，就是一个出彩的例子。
历史科幻未来的方向非常多元，最重要的几个方向一是结合中华民族的溯源工程，用科技思维去复现史前和历史初期的文明形态，重构古环境、古生物、水利工程、天文历法等等；另一个是在一些历史的关键节点，如春秋战国、盛唐、明清之际等，去想象另一种历史中，中国文明发展的可能。
中国作家网：近年来，你也陆续创作了《恐龙奇旅》《猛犸女王》《浑天·千亿个世界》等少儿科幻题材作品，你认为成人科幻和少儿科幻创作的不同点在哪里？你还会继续创作少儿科幻吗？
宝树：其实这三本书的前两部都是从中短篇改写的，而这些作品，本来并不是少儿科幻。成人科幻和儿童科幻的差别，主要是前者很多题材涉及职场、罪案、婚恋等成人题材，孩子难以完全、适当地理解和欣赏；但在科幻中一些很重要的方面，二者又是相通的，比如对宇宙的好奇、对未来的憧憬、对其他生命形式的想象……就这些题材来说，二者没有本质区别，只是说创作的时候，我们要稍微考虑到孩子的接受能力，不能涉及太抽象的知识。但实际上，大部分人少年时代最容易迷上科幻，孩子们因为思维没有固化，对世界充满好奇，想象力充沛，有时候比成人更能用心体会科幻中的美妙意境。
我当然还会继续创作少儿科幻。因为在写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教育者的角色，而是变成了十岁时的那个孩子，在想象中探索宇宙万物。这几乎是一种返老还童的美好体验。
中国作家网：你平时的创作状态是怎样的？
宝树：我主要是夜猫子型的，习惯于晚上集中工作，早上睡觉。下午可能阅读一些书籍。不过这几年出差比较频繁，也逐渐学会了见缝插针在旅途中用电子设备阅读。另外，我这两年还养成了健身的习惯，不知道为什么，在跑步的时候大脑会比较活跃，很多想法都是在这个时候产生或者梳理清楚的。
中国作家网：你喜欢读哪一类的科幻作品，个人创作中有没有比较满意的作品，为什么？
宝树：我喜欢一切好看的科幻小说，不论是哪个层面的好看。一定要说的话，我可能会更倾向于逻辑推想上出彩的作品。它既有妙趣横生的想象，又有比较严密的逻辑和现实基础，这也是科幻相比纯文学和其他类型文学较有特色的一点。
我对自己的作品其实也谈不上满意。包括《时间之墟》《美食三品》等相对比较成功的作品，我觉得都有各自的局限。但我比较坚持要写出别人没写过的东西，这样宝树这个名字才有它不可取代的意义。就近期的作品来说，“我们的”系列（包括《我们的科幻世界》《我们的火星人》《我们的恐龙岛》）还算不错，因为基本没有其他人这样写过科幻，以一种类似元科幻的理念，在当代中国社会日常生活真实与虚构的隙缝中展开别样的想象。
中国作家网：最后，请谈谈你最近或者未来将要创作的作品。
宝树：我下半年即将出版两本书，一部是中短篇小说集《你已生活在未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是聚焦近年来科技与生活关系的作品的一个结集，包括一篇未发表的新作；另一部是八光分文化出品的《天象祭司》，讲述玛雅文明灭亡故事的长篇历史科幻小说，这是改写自获奖的同名中篇小说，但扩充了二十多万字，自觉内容精彩和丰富了好几倍。如果说到在创作的作品，那就更多了。比如上面提到的“我们的”系列，目前也正在创作新篇章中。
中国作家网：请向中国作家网的读者们说一句科幻的祝福语。
宝树：祝大家未来都能阅读到精彩、卓越的文学作品，不论是科幻还是别的类型，不论以什么载体出现，不论是不是人类创作的，不论那时候我们自己还是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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