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一身锦缎的鸟
看董鸡在稻田里散步，稻秧青青，水土丰沛，董鸡伸头翘腿地在田间漫步，样子有些滑稽，又带着一些俏皮和优雅，最有趣的是董鸡的叫声：橐橐橐——像是在阡陌之间敲一只梆子。
吾乡有梆子戏，梆子是打节奏控点的，类似于戏曲班子里的司鼓一角。若是春日，在南方的水田里，农人插了秧，灌了田，水流放缓了，戴着草帽在田间拔草，水牛卧在田埂上，董鸡从远处“橐橐橐”地叫着走过，整块水田的生态好似一曲梆子戏，节奏都在被一只董鸡掌控。
我所看到的那只董鸡，是灰褐色的，嘴赤黄色，尾短，背花，暗色调在春夏之交，反倒抢眼。在深秋的芦苇荡里，漫天的银白，一只灰褐色的董鸡飞出，也是夺目的。董鸡要比家鸡瘦削得多，也小得多，头顶有冠，要软塌塌一些，比家鸡要温和得多，毕竟是鸟类。眼神却洞明至极，我用单反相机拍过这些小东西，眼神犀利如刀，稍有风吹草动，立马振翅飞走。
董鸡瘦而御风，据说，很多鸟类的骨头，中间是空的，空闲面积大，是为了减重，这样飞得更高远，不知真假。在水田边看一只董鸡吃食，水中的蠕虫，三两嘴就从土层中挑出来，脖颈有规律地运动一下，像是自上而下，一阵风吹过一片锦缎。
阳光下的董鸡，有时候呈现蓝紫色，光溜溜的羽毛，荧光耀眼，简直比锦鸡还要有贵气。锦鸡可以称之为幻彩色，花哨多了，贵气少了。而董鸡却是可以称之为华丽的，有时候，鸟类的羽毛总是华丽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你望一眼董鸡，如此羽毛，简直是衮衣绣裳，一度让人以为它那身“妆扮”是从远天之上扯下来的云彩。
我曾跟着几个摄影家去观察董鸡，发现董鸡的双面性，一只董鸡在水田里踱步的时候，像是鸡的神态，颔首塌腰，左顾右盼；振翅而飞的时候，却又是鸟的形态。翅展尾收，样子也显得小了许多，真可谓“可咸可甜”。
董鸡出没的水域，一般生态较好，水草丰盈，土地肥沃，草梗梗鲜嫩无匹，蠕虫也吃得肥，董鸡一步一个涟漪地在水中行走，凌波微步，像是踩着一个扳倒的风火轮。天若晴好，云朵悠悠，倒映在湿地或水田里，董鸡踩在水中，如踩着一朵朵云来行走，可谓云步生风。
不可否认，董鸡的脚掌够大，宽大的脚掌利于水田行走，步子稳着呢，飞起来的时候，腿蹬得很直，显得体态风骚修长了几许。这样的董鸡，常让人想起传奇话本里朱元璋的马皇后，她不就有一双大脚吗？厚道，从容，善良，丝毫不失国母的仪态，没有人会觉得她丑。
鸡是凤凰的原型，尤其是那种红腹锦鸡或孔雀，被人揣测了千百年，凤凰就一定要五彩绚丽吗？恐怕未必。锦鸡和孔雀，一个是顾影自怜，一个是善于开屏的，刘敬叔在《异苑》里写道：“山鸡爱其毛羽，映水则舞。”以水为镜，顾影自怜，这不符合皇后的气质。
含蓄温婉的董鸡，半隐苍灰半藏彩。凤凰是神话传说，换算到人间，或许就应该是董鸡了。说到这，不知道是凤凰抬举了董鸡，还是董鸡成就了凤凰。有俗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把人的装扮看得太重了，毛落形枯，看来，人还是应该多爱惜自己的羽毛，尽可能一回首，一低头，披一身锦缎，像董鸡一样飒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