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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图
来源:阿勒泰日报 | 刘妍  2024年04月03日14:36

「和田药田」

桃花灼灼,柳丝飘扬。岸柳青青,莺飞草长。和风送暖,虫鸣鸟啼。

新疆地理特征可用五个字概括——三山夹两盆。春天的脚步近了,悄然抵达天山南北。新疆全域气候差异大,春天最早光临的地方,非和田莫属!

天刚蒙蒙亮,和田墨玉县加汗巴格乡上空,昨夜披上的浅黛色轻纱尚未褪去。返青的麦田、吐芽的树丫、隐约的民居,轻纱随风起舞,增添了浪漫的美感,多了诗意的想象。腾空的炊烟,既虚无,也真实,螺旋上升的势头冲破轻纱的屏障。站在长方形的田间地头,人易松弛,不知何时何地习惯紧绷的神经,瞬间延展。大自然有只无形的手,有着“四两拨千斤”的特殊本领。人置身其中,总幻想自己能将麦田尽收眼底,这无疑是把人的主观能动性人为地放大。

村民对土地有着深厚的依恋之情,大地以宽广的胸襟包容着万事万物。土里的爬虫、地面的植物、天上的飞鸟,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只要愿意,过路、停歇、落脚,繁衍或死亡,一切的一切,只要有冲动或欲望,皆有可能。村民的早起劳作就是对土地深情的最好阐释!语言在行动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肩扛坎土曼径直行走的背影。

土地包容着、奉献着、内涵着、休养生息着,去年秋天的片片落叶,经漫长冬季的内化,化作春泥,增强了土地的肥力。

亚森在去年9月底种下了冬小麦。冬日里,阵阵刺骨寒风,一股又一股寒潮来袭,种子太弱小,始终不敢冒头,老老实实待在泥土里。蛰伏是为了生存,可蛰伏总该有个期限吧!春风拂过,种子的绿芽终于破土而出。或许在种子的信念里,只要有一丝丝雪水,一点一滴,它都能抓住向上生长的一切机会。村民起早贪黑,平整土地、清除杂草。如今,冒头的冬小麦苗已经列兵似的整整齐齐连成一片了,它们是春天送给村民的礼物!远远望去,一块块方形的农田,绿、黄、黑、褐,如同一身百家新衣裹在大地身上。

我沿着田垄悄悄来到亚森妻子的跟前。她正专注地给果树做“外科手术”。她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给杏树枝丫小口处,接上新梅的枝丫,两支连接处用保鲜膜裹严实。许久,她才发现我站在身边,连忙起身伸出双手,友好地对我说:“亚克西!”“亚克西!”我也伸出手,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句日常问候中。

亚森妻的手里还沾着泥土,我的双手在握手瞬间有了土地的温度和厚度!她穿着方格裙、黄毛衣,戴着石榴耳环,颈部围着亮色小丝巾,看着暖心又醒目。在田间地头,她真像一只黄莺,或是一株杏花树,优雅而美丽,劳作中散发着坚韧和力量之美!今年,夫妻俩承包新田,拟种植南疆道地药材,如和田玫瑰、沙苑子和黄芪。二人先翻整,“唤醒”睡了一个冬季的土壤。滴溉的一滴又一滴水,无声无息滋养着干瘪的土层。药田的收益,有望成为他家今年新的经济增长点。临别,亚森妻将玫瑰树的花苞摘了一大捧,塞进我随行的小丝袋里。“够了,够了!”我不好意思看着他俩忙前忙后,连声推辞,终究抵不过他们的热情。那些玫瑰花苞像红宝石一样透着柔粉色的光,我小心翼翼将袋口拉紧,绑了蝴蝶结,小丝袋沉甸甸的,闻上去香喷喷的,还带着枝头新鲜的气味。走远了,我不断地回头,他俩一直站在地里向我挥手,好像一幅活态的《春耕图》!

「木垒豆田」

告别和田乡村的春色,我来到北疆的昌吉州木垒哈萨克自治县。这里春来晚,积雪在升温中有了形态的变化。习惯“猫冬”的人们,禁不住问一句:“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天地之间,在人们的心里,在诗词绘画中。

回望华夏数千年未曾中断过的文明,诗词绘画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皇冠中的明珠。除了古诗词,在中国古代美术史上,描写春色的绘画多有佳作。如南宋赵伯驹的《春山图》,以青绿为主调,生动表现春日满眼皆绿的景致;北宋山水画家郭熙《早春图》,层层皴擦出岩石表面的纹理“卷云皴”,干湿浓淡的墨色表现万物苏醒、生机盎然的早春景象;元代朱叔重的《春塘柳色》,用柔和的笔触、温润清雅的主色调,勾勒春日里大地回春、嫩绿遍野、万物滋长的灵动;明初戴进的《春酣图》连皴带染,劲健洒脱,生动鲜活。

在土生土长的冯新的鹰嘴豆文化展厅里,我看到他口中的“桃儿豆”。能说会道的冯新,回忆小时候兄弟姐妹多,常常要挨饿,吃着又香又脆又填肚子的鹰嘴豆情景,朴实的汉子双眼充盈了泪水,刻骨铭心的朴素情感激发中年后的冯新创立了鹰嘴豆的种植事业。

昌吉木垒自古有种植鹰嘴豆的传统。冯新自知“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二十多年前,便积极向专家请教,实地出谋划策、现场把脉问诊,以“桃儿豆”为内核,聚拢一大批科技专家和智囊团,阿布力米提·伊力便是智库中的大拿。

阿布力米提引用《新疆常见药用植物》一书,对鹰嘴豆这样描述:一年生草本,茎直立,有分枝,具白色腺毛;托叶有几个长牙齿,羽状复叶,小叶9~15枚,对生或互生,阔卵形或矩形,有时倒卵形,先端钝,边缘有密锯齿,叶脉显著;花单生,有长花梗,花冠白色或其他色,花冠蝶形;荚果矩形,膨胀;种子1~2粒,有皱纹,在其一段有细尖,形似羚羊头,黄棕色……跟随阿布力米提的步伐,我们来到海拔1200~2800米的豆田间。

药食同源的鹰嘴豆喜凉,天山所处的逆温带黑钙土是其理想的生长地。

眼前的坡地犹如人体的肌理,青黄相间的春山懂得留白,懂得谦虚和自省,某种程度上胜于满眼满屏的《春山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妙手将旱地、岩石、积雪“皴”成层次分明的木垒版的《早春图》。种植户人手一台的点播机,提高种植的机械化程度,效率高且精确度高。远眺绵绵无尽的山地,冯新想起三十多年前一个人干着“一条龙”的活:种豆、采豆、炒豆、卖豆,嫁接、改良品种,防病、治病豆种的一幕幕,颇有感慨!如今的冯新,早已不再下地播种,家家户户的播种机取代了人工播种,但每到此时,他总要驱车直插到田间地头,与农户聊上几句,搭把手,接接地气,收集意见和建议,整理成文字档案。“双脚站在豆田里,心里才踏实。”春花不能撩动冯新的心,他心系今年全县7600多户种植农户承包的12万亩豆田的播种工程。或许,待到漫山遍野的豆花盛开后的收获季节,才是冯新心中真正的《春酣图》!

「阿勒泰蟹田」

即便没有农田劳作经验的人也知晓,三月是春耕的关键时间节点。赶脚的节气,阿勒泰的冰川蟹养殖大户勇哥时刻查看天气预报。勇哥在南方养蟹二十多年,可在阿勒泰养蟹时间不长。这些年,虽然积累了经验,但他十分谦虚,口口声声说道:“还在摸索当中……”勇哥的一位远房亲戚在北疆,经熟人介绍,5年前,他选择到阿勒泰市阿苇滩镇扎根创业,依旧从事自己的老本行——养蟹。

阿勒泰市阿苇滩镇萨斯克巴斯陶村地处阿勒泰市中部,东与红墩镇和切尔克齐乡相邻,南与北屯镇接壤,西与巴里巴盖乡和拉斯特乡交错相连,北与切木尔切克乡接壤,水资源较为丰富。冰川融水中的微生物较为丰富,养蟹的先决条件优厚。勇哥眼里,优质的蟹种苗是蟹养殖成功与否的基础。冬季来临时,他先在温室水池里培育蟹苗。阿勒泰养蟹苗要比南方时间长,约一至两个月。蟹苗培育时间通常从11月初到次年4月。这段时间,蟹苗享受优厚待遇,吃得好、穿得暖、住得舒适。投喂优质的蟹苗饲料,这成为冬季里蟹苗的唯一食物来源。下雪的日子,勇哥最主要的日常工作就是保证蟹苗的一日三餐。何为上佳的蟹苗?勇哥教路,蟹苗的额齿凹凸不平、前节长而狭窄、蟹毛少短稀等特征,才是好的蟹苗。

3月底,随着气温回升,勇哥选了个好日子,提前将蟹苗公、母分开,然后依次撒入不同的蟹田。逐一挑选公母蟹,虽然繁琐,但能有效避免近亲繁殖,这是保证金秋丰收的必要条件之一。

随后的日子里,勇哥特别注意观察水温、测量含盐量、投食、清理等繁琐工作,忙前忙后、乐此不疲!优质的蟹苗有活力,蟹体呈淡黄色,有光泽和透明感。初入池塘的蟹苗,其爪子如上了弹簧的发条,猛地在水里划动,不停歇地做“健身操”。

蟹田与农田不同。蟹喜阳,具有趋光性。蟹田旁的板房内,勇哥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到田间走两圈。白天喝茶打发时间,晚上听听收音机,不时地在大灯下看看蟹群的活动情况。勇哥的指甲缝总有饲料、泥土等残留物,岁月早已留下痕迹,粗糙且布满皱褶掌纹的双手就是最好的佐证。

春到天山南北,时空不同,但人们对春天所寄予的希冀相同。和田的药田、木垒的豆田、阿勒泰的蟹田,寄予普通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这就是大美新疆独特的《春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