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文学苏军新观察|胡学文:北方来的文学家
来源:扬子晚报·紫牛新闻 | 孙庆云  2022年09月01日08:36

江南文学瑰丽细腻、苏北文学雄浑质朴、里下河文学则兼得雄秀,这是文学史里文学苏军构建的文学版图。真正走进这些城市隐者、人生智者、社会观察者的世界,或许你会有更多发现。扬子晚报与江苏省作协联合推出《文学苏军新观察》为题的系列微纪录片,以代表作为基石,对话江苏作家群体,打开他们的“文学日常”。他们如何在传承与创新之间,打捞历史与沉浸现实,驾驭笔底波澜,吐纳世态人情,恰如繁星闪烁生生不息。第四期我们走近文学苏军新成员,被誉为“河北文学四侠”之一的作家胡学文。2021年春天,他离开老家来宁,加入江苏省作家协会的大家庭。

胡学文

与“虚构的祖奶”相处七八年

初见面,胡学文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真挚简单,说话间,带着微弱的北方方言口音,和记者聊新书,聊来到南京的生活。令人惊喜的是,深入对话了解后,他亦是如此。出生于河北省沽源县的乡土人家,“忠厚老实”四字仿佛早已刻进作家胡学文的骨髓里。

每个作家的心中都有一个关于“灵感”的温床,像是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又像是胡学文的张家口坝上农村。路边扬起的飞土烟沙,埋不掉人们思乡的情感,更挡不住作者写作的热情。如同前几部作品一样,时隔八年,胡学文推出的长篇小说《有生》再一次将主题定在了自己熟悉的那片土地。

谈起创作缘由,胡学文说,他一直想写一部家族百年的长篇小说。某日小雨,他撑伞在公园边散步,边走边思考小说的结构问题,看到前面一个人举着伞脚步匆匆。那一刻,他突然受到启发,回家后立即在本子上写下“伞状结构”。这段灵感来得莫名其妙,连胡学文自己都解释不清:“也许在天才那里,随便一想即可开花结果。”

《有生》

《有生》起始于接生的故事,它以接生了一万人的祖奶乔大梅为主干,以被接引到人世的众生为枝叶,为读者构建起一方土地上的生命本相。在旧时的乡村,“接生婆”是离生命最近的角色,很多人都是靠接生婆的手才来到世间。乔大梅将一万多人带到这个世界,依据接生婆的身份,她参与到各家的生活里,接触到世间百态,触碰到普通人的生活和内心。

写作的三年,加上构思的时间,达七八年之久。成书停笔后,胡学文曾面临无法从故事中抽离的问题,“我与文字塑造的‘祖奶’朝夕相处,杀青之时,依依不舍,她如同活了一般。”

异乡文学家来宁

胡学文出生于河北省张家口沽源县的一个小乡村。1995年,他发表处女作《骑驴看唱本》,正式踏入文坛。近三十年来,笔耕不辍,作品获得了鲁迅文学奖、首届中国小说双年奖……他也凭借这些累累硕果,入选中国作协会员名单,当选河北省作协副主席。

然而去年4月,胡学文却做了个重大决定——辞去河北省作协副主席职位,加入江苏省作协,一个月后,举家搬来南京。年过半百之际,从熟悉的城市搬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得不说是一个挑战。

来到南京后,他没着急买房,只是先在单位附近租赁了房间,慢悠悠地享受着生活。聊起搬迁原因,他笑着对记者说:“一个地方待久了,惰性,钝性都来了。我就想我这样的状态下去,对生活我可能就不会那么敏感了。”在他看来,生活敏感对专供于文学创作的作家而言,非常重要,“我多年生活在北方,到南方之后可以吸收一些南方文化,在写作上我也想有一些些的变化,看看自己能不能迸发出不一样的创作灵感。”

胡学文很喜欢南京,这里的气候、饮食,家门口的烤鸭店,好吃的鸭血粉丝汤,他都很喜欢。来之前,他刚看完叶兆言的《南京传》,到来后,他想更深入了解一下南京,还特地骑车去看秦淮河到底是从哪里分开的。“我住的小区算是南京本地人比较聚集的地方,晚上散步的时候,就看他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家常,见面也会和我点个头打个招呼,感觉就像住了很久的邻居。”

自称“无趣”的作家

胡学文每天用大量的时间阅读。去年在写完几个中篇小说后,今年他把主要的时间用在了阅读上。他总说自己是个无趣的人,写作就是他的整个生活。他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抱着手机刷朋友圈、看短视频,说看多了眼睛受不了。

但他从来不担心跟不上这个时代,“因为身处在这个时代,就是最贴近的方式。“他认为,如果一个作家被大量的信息所挟裹,真的会失去思考的能力,“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要把自己的精力更多的用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面,其他的事情我觉得泛泛地了解一下就够了。”

2015年,胡学文创作的《奔跑的月光》被新晋导演陈建斌改编成电影《一个勺子》,并由此斩获金马奖、金鸡奖、华鼎奖等各大奖项。“勺子”是土话儿昵称,用河北的话来说是傻子的意思。可傻子未必是弱智,有时候,“勺里勺气”的人反而是最单纯、诚实、可爱的。

胡学文老实起来,也带着“勺气”,他的“勺气”表现在对文学的执着追求上。他不喜欢迎合潮流,不常用华丽的文字,就这样踏踏实实地写作。长达30年的创作,他一直以农村里最普通的人为主人公,从最初到现在,累积的作品展现了中国城市化大潮对乡村与农民的改变。

乡土文艺表达

百年乡土,是作家写不厌的文学母题。胡学文的乡土文学创作决心来源于他曾经的农村生活经历,毕业后回乡镇任教,让他对身边“小人物”的观察细致入微,也坚定了他乡土文学创作的决心。

再后来,由于工作调动,他长期生活在城市,可从未中断过那棵自乡村里萌发出的根芽。直到现在,胡学文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去乡村走一走。不告诉任何人他是谁,穿最普通的衣服,陪农户挖挖土豆,与他们聊聊天。

如今许多离开农村的人说,老家农村回不去了。他却觉得,这是不存在的问题,“那是我的根,我要回去。另外就是乡村在变化,我要了解这种变化。”

胡学文告诉记者:“我觉得写城市题材我的想象力会受限,还是写乡村更自然,更能发挥我的想象,也更容易有激情。”他写乡村,未必就是现在的乡村,可以往前推,写80年代的乡村,90年代的乡村。

他认为,作家们天然就和小人物站在一起,引用村上春树在一次演讲中所说的话:“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

《钟山》副主编贠淑红与胡学文相识已久。在她眼中,胡学文低调、友善、简朴,对物质生活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对文学却是精益求精,“《有生》书写了中国百年的历史维度,探讨了关于生命价值的重大命题,细节丰茂,我们也很有幸刊登了这部作品。”

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说,作为现实主义乡土文学作家,北方故乡是胡学文创作的起点,也是他重要的精神来源。乡土文学的根是长在土地里的,天生具有生命力,“所以50多万字的《有生》,掷地有声,没有多余的字眼和内容。里面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独立的,血肉又是粘连到一起的,总体呈现出了近百年的中国北方乡村的变迁。”

以胡学文为代表的作家存在的意义是,他们为我们提供了中国乡村和城市联系上的精神通道,“当我们面对快节奏的生活,找不到自我,感到困惑和疲累的时候,有这么一个返回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