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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稻子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罗银湖  2018年05月07日08:54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水田里的稻子金灿灿一片,在凉风的吹拂下,沉甸甸的稻穗一起一伏,像是在向过往的行人挥手致意,又象是在催促人们:收获的季节来到了,快开镰吧!

是啊,收获的季节来了。

早早地,约摸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妻便叫醒了我。她在厨房摸摸索索地忙活起来。我则把早就准备好的凉茶罐进水壶。镰刀,磨刀石,还有晚上在菜地里摘来的番茄、牛瓜用竹筐装好,绑在自行车后架上。只等妻做好饭菜,吃过早餐就出发了。

妻忙活得差不多了,我们便草草地扒了几口饭,把中午吃的饭菜也一并带上,准备下地了。

村庄和路旁的泡桐树,都蒙在薄薄的雾中,远处的田野灰朦朦的一片,像一个巨大的盖子一样。头顶上深蓝色的夜空中,有稀稀朗朗的星,在眨巴眨巴着眼睛,显得有些凄凉。各家各户的鸡们,也扯着嗓门,在陆陆续续地一唱一和地鸣嗢着。路是黄干泥巴铺就的土路,因了人多和手扶拖拉机长期碾压的缘故,所以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沟坎。我和妻骑了单车,一前一后,朝我家的稻田方向驶去。地离家村子有六七里路,我们披着星光,顶着薄雾,使劲地踩着单车,不多久,便到得地头来。

我是个生手,每年割稻收麦,妻都是主力。她虽然个头不高,比我矮了一大截,但干起活来却比我能干得多。

田野里静谧得似乎能听到我们的心跳。妻跳下田埂,走到田边,对着我说:“动手啊。快趁早上露气大,天凉快多割点。等太阳升高了,会热得受不了的!”妻开始动手割了起来。只见她叉开双腿,右手紧紧抡着镰刀,左手一把拢起一把稻子,刷刷刷,镰刀从左往右用力一划,一排沉甸甸的稻子倒在了她的脚下。她的动作轻盈而又娴熟,不一会儿,一长条稻子就平平整整地伏在了她的身后。

我也弯曲着身子,直直地立着一双腿,磨磨蹭蹭地舞动着镰刀,人虽说很吃力,可却怎么也割不快。妻把我远远地扔在了后面,她叫着:“快点那,伙计。”还不住地笑侃着,“你老说割稻子是个粗活,没技巧,只要有力气就行了,今天你可大显一下身手啊?”妻一边说笑着,一边疾疾地折回到我身边,刷刷刷,几下子,把我留下的大片稻子,三下五除二地割倒在地。我又和妻并排割了起来。这回她割大半厢,只留下一少半给我割。

正忙碌间,忽然,前边稻丛中呼呼呼窜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我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妻赶紧追上去,边追边对我喊:“快过来,是一只野兔。”我立马追上去,可兔子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兔子没追到,倒把稻子踩得满地倒伏了。

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大都是下地来割稻子的。东方天际也现出一片绯红来。头顶上的星辰也开始慢慢隐去,一片片淡淡的霞光也弥漫了整个天空。有几只白鹭,在田里上空盘旋飞舞。

妻的浑身上下已被稻子上的露水全部打湿,可她却没有半句怨言。她继续挥舞着镰刀,使劲割着稻子,往前冲着。我却不行了,腰酸酸的,背几乎痛得直不起来了。我对妻说:“歇歇吧,先喝点水,吃几口牛瓜,换把镰刀,再割吧。”

妻便停了下来,解开挂在身上的水壶,举起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大半壶,又把一个牛瓜拿在手心,咚咚咚,几下子就捶破了,然后递给我一大半,吱嘎吱嘎地吃了起来。

我们一直割到中午十二点多钟,这时的我,累得浑身酸痛难忍,急急跑到路边的泡桐树下,拿出茶水,拼命地喝了起来。时令虽然是秋季,但中午时间却是空气干燥,太阳也是炙热滚烫的,稻子经过太阳一烤,也是热气喷发,叶子和草渣扎得人浑身又痒又痛。

妻子身上的露水早已被太阳烤干,但汗水却又满满地浸湿了头发和衣裤。

我们拿出带来的午饭,坐在泡桐树下吃。我一边吃一边凝望着远处的田野,远处,棉花地里的棉花开得白花花一片,有农人顶着烈日在采摘;更远处有一片高梁地,火红的高梁穗子也在阳光的照射下,鲜艳夺目。路边的小草依然茂盛地生长着,丝毫没有因为秋的到来而褪色。泡桐树上,有几只秋蝉在拼命地鼓噪,秋的颜色五彩缤纷,令人遐想。

割完稻子后,接下来的农事就是捆稻子和拉稻子了。

捆稻子是一个很吃力的过程。一般有经验的农户都是在早上或下午捆。因为早晚田里露水大,稻穗脱落少。中午太阳光太强,稻穗干燥松软,极易脱落,浪费严重,所以农人们往往都是要避开这段时间捆稻子的。

为了节省时间,妻一个人捆,我则扛起冲担往路上担稻捆。一担稻捆大都在一百斤上下。我挑着沉甸甸的稻捆,一闪一闪地在窄小的田埂上行走着,身子一下子左摇摇右晃晃,稍不小心,就会跌到田里面。

妻捆得很快,很结实,不一会就捆了一大片地的稻子,看我趔趔趄趄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马上抡起冲担,和我一起挑起来。沉甸甸的担子压得她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可她却头也不抬一下,只顾往前走。

挑完了稻捆,就准备往家里运。为了多拉些,我们把板车四边用木棍扎成一个口字形的大架子,便于堆放稻捆。妻在地上一捆一捆地往板车上递,我则在板车上认认真真地码着稻捆,如果码不结实,路稍稍一簸箕,稻捆就会掉下板车,甚至整车翻倒在地,既浪费稻粒,又要重新装车,既吃亏又费时间。妻矮小的个子举了二三十捆稻捆,累得满脸通红,但她还是坚持着,没有一句怨言。

车装好了,我们便往家里拉。我双手紧紧地握着板车把手,妻则用一根长长的麻绳,一头拴在板车的横木上,一头缠在自己的腰部,双手紧紧攥着麻绳,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拉着。路上有许多装稻子的板车和手扶拖拉机,堵在路中间,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一趟拉回家,差不多耗费两个时辰,几亩地的稻子,我们拉了整整两天。

这次机会还好,既没碰上下雨,板车也没爆胎,如果像上一年碰到了两个倒霉事的话,不知又要吃多少冤枉亏了。

稻子拉回家以后,就开始铺场。我们把禾场用竹扫帚打扫得干干净净,以免有碎石碎渣混入稻粒里面。

铺场的时候,稻子不能铺得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了,手扶拖拉机碾压的时候,压不干净,浪费稻子;太薄了,又容易把稻粒碾碎,也是浪费。我们拖着重重的稻捆,散到禾场各处,然后,又一捆一捆地解开,均匀地往地上铺,紧张而又忙碌。因为碾稻子的时候又要太阳烈,太阳烈了,稻穗就张得开,而且松软,车子才好压,并且压得干净。

隔壁的堂叔开来手扶拖拉机,帮我们压起稻子来。压过几遍后,我们又开始用扬叉翻动稻草,稻子经车子碾压过后,上面的一部分稻粒已经脱落,而底下的却依然附着在稻杆上。压过的稻草,杂叶,碎片很多,所以翻动的时候,灰尘扬得满身都是,又痒又扎人,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又烤得人生疼,像在蒸锅里一样难受。

稻子碾压好后,又开始用扫把扫稻粒上的杂草枯叶。然后,把稻粒全部拢堆。如果老天爷开恩,来一场大风,便可以顺顺利利地扬干净。可是我们收稻子,却总是没有碰上这样的机会。

妻手执木锨,铲起一锨稻粒,往半空中使劲扬出去,哗哗啦啦,稻粒在不远的地方洒落下来,杂草和稻粒溅了一地,根本没有分开。妻又试了老半天,却还是老样子,杂草跟稻粒还是一个囫囵儿。没辙了,妻只得和我到屋里抬出风车,又一筐一筐地把稻粒往风车上倒,妻摇着风车把,我则不住地用木棍在风车上捅。因为杂草太多,风车的口又小,稻粒根本出不来,所以只得用木棍边捅边车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各家各户的大门吱呀关上了,人们已经准备洗澡休息了。这一大禾场稻粒,我和妻一直从早上忙到转钟三点多钟。累了,就喝口水;饿了,就扒几口现饭现菜。妻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来,而我时不时在草堆旁边眯起瞌睡来。因为我们要赶在天气没有变之前,把这些稻粒全部完完整整地归仓,所以再苦再累也得忍了。

经过一个礼拜的忙碌,几亩地的稻子终于整得圆圆满满、干干净净,颗粒归仓了。我和妻总算可以喘口气了。看着这满满的沉甸甸的稻粒,我和妻虽然觉得有些累,但却有一种收获的喜悦和激动。

艰苦的农耕生活,使我深深地感受到庄稼人生活的不易和辛劳。小时候读李坤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哪里知道个中的滋味?只有亲历过农事的艰辛,才能真正体会到农人的不易和辛劳。

其实,人生也如这收稻子一般,只有付出了艰苦的劳动和汗水,才会有那满满的沉甸甸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