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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三个半》部分作品连载(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30日14: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之沪

  脑袋上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手上裹着纱布,怎么看我,都像是战争片里狼狈不堪的伤兵。黑美丽看在眼里,哽咽着说:“瘦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糟践我。为擦掉黑板上的漫画,你俩结下仇。你被冯家兄弟打成这样,起因是为了我。刘端正,我不会忘记,黑美丽都记在心里。” 我心里生出几分感动,无言地拍拍黑姑娘的大巴掌,表示领情。黑美丽将带来的食篮揭开,里面装着蒸腊肉、烧带鱼、炒猪肝、梅菜扣肉等各色菜肴,琳琅满目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苟顺民从最初的惊惶中恢复过来,就要动筷子,被黑美丽一巴掌打开,“一边待着去!这是我亲手炒的菜,让伤员补身子,轮不上馋猫。等主家吃完,剩下的再赏给你。”说完,自己呵呵先乐了。苟顺民吃瘪心里不乐意,嘟囔道:“八字还没一撇,就偏向刘端正。你也不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黑美丽脸红了,装作没听见,毅然宣布:“我要加入你们这一伙!”一个大姑娘入小子伙?仨小子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黑美丽挽起袖子,鼓起胳膊上碗大的肱二头肌,自豪地说:“别小看女人!梁山一百零八将还有三个是女将。我虽然不会打架,可身上绝对有劲!一个对一个,一般小男人压根儿不是我对手!不信,你仨谁过来试试?”说完不等回答,拦腰单臂就近将苟顺民轻轻挟起。苟顺民急得双腿乱蹬,黑美丽不管不顾,粗胳膊一抡,可怜小男人腾空飞了出去,身子重重跌落在对面床上,脑袋结结实实撞到墙上。苟顺民被摔得龇牙咧嘴、捂住脑袋叫痛不迭。大壮乐得前仰后合,我笑得脑瓜伤口抽着疼,一致称赞黑美丽抱腰摔这手绝对厉害!让人联想到黑熊恶斗。打麻将三缺一,往往最后来的是庄家。我半是称赞半是调侃:“老黑‘熊抱’堪称制胜的撒手锏,肤色更是克敌一绝。”皮肤黑和打架有什么关系?听者一脸纳闷。我笑道:“龚开《黑马图》云:‘幽州侠客夜骑去,行过阴山鬼不知’。老黑肤黑赛过侠客胯下乌骓,搞夜袭,鬼都发现不了!”听的都笑。黑美丽不解其意,也跟着傻笑。三个男的看在眼里,越发乐不可支。

  我憋住笑,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这一伙?”

  “第一,为了不受别人欺负。第二,本人不愿和那些成天嘀嘀咕咕的丫头片子在一起,她们嫌我粗,嫌我丑;我嫌她们心眼小、是非多,豆腐渣贴门联——两不沾。第三,你们说话痛快,办事痛快,正对我脾气,和你们在一起,只有两字—— 痛快!”回答干脆利索。

  我满意地点点头。赵大壮提出第二个问题:“学校都知道俺仨是一伙,还不照样被冯家兄弟欺负。多你一个又有何用?”

  “都说我傻,你比我还傻。课本里都写着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多我一个就多一份力量。”

  “我们都是男的,就你一个女生。带你出去只怕不方便。”苟顺民说出自己的顾虑。

  “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俩是两股道上跑车,你上你的男厕所,我蹲我的女茅坑,只要你把我当兄弟,莫要心存邪念,偷偷打本姑娘的坏主意就行。今天当着众弟兄的面,我严正警告你小矬子:以后不要胡思乱想,黑美丽是正经人,你高攀不上,以后少给我胡骚情,小心我再把你扔出去!”黑美丽满脸严肃,说话一本正经。苟顺民无言以对,一脸尴尬。我与大壮险些笑残,都赞这是从黑美丽同学嘴里说出的最有水平的话。

  “闲话少叙。同意黑美丽入伙的举手。”见我俩同时举起手,苟顺民迟疑了一下,慢慢举起右手。黑美丽咧开厚嘴唇,刚要笑出声,苟顺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外面都把俺仨称为桃园结义‘三兄弟’,现在添了你,成了四个人,你又是个女的,总不能叫四兄弟吧?”未等黑美丽回答,我一锤定音:“就叫兄弟三个半!一来你是新近入伙,资历与老弟兄们有区别;二来美丽毕竟是个女的,不能和男的比;第三老黑脑子慢为大家公认,遇事只能力敌,不能智取。三项相加,算你半个。”

  “凭什么算我半个?”黑美丽不服气,力争女权,又拿梁山三女将为例。我哈哈一笑,揶揄道:“你这是拿天比地!且不提那两位女将,就说母夜叉孙二娘,打虎英雄都险些被她剁成肉馅!且不说卖人肉包子,你敢开黑店吗?敢在客人酒里下蒙汗药吗?你要是能做到,不但算你一个,弟兄们还要尊你为江湖老大!”老黑想了想,胆怯地摇了摇头,嘟囔道:“半个就半个,只要肯让我入伙。”结拜兄弟论齿序,三个男的同年不同月,依次是我、大壮、顺民。老黑上学晚,论年龄比我们都大。顺民首先提出异议:“傻大姐当老大,俺仨岂不成了傻二、傻三、傻四?传出去非得让人笑掉牙!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和大壮都说:“有理!”几个人各抒己见,嚷嚷了一阵,最后排定男的顺序不变,年龄最大的黑美丽屈居末位。老黑听了不乐意,还想据理力争,见我们三个一致通过,只得屈居“老四”。

  四人仿照传说中的江湖规矩,刺破左手中指,歃血燃香结盟,拜为异姓兄弟。好东西弟兄们就应共享,老四带来的菜肴被一扫而光,我取出家中留声机和红色狂飙时代秘不示人的老唱片,关紧门窗,指指外面,做个噤声手势,示意严防满院子乱转的小脚侦缉队窃听。美妙旋律和动听歌声随即在房间里回荡: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经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

  一首金曲唱罢,众人良久无声,都沉醉其中。每日里耳朵灌输的都是杀气腾腾的造反歌曲,初闻此曲,无疑倾听天籁之音。

  “这是谁唱的?真好听!这首歌曲叫什么名字?”三个人抢着问。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尔等孤陋寡闻,且听经世饱学者慢慢道来。”我得意地卖弄,“此乃世界名曲,名字叫《友谊地久天长》,它原是苏格兰一首古老的民间歌曲《过去的好时光》,原文用苏格兰语写作,意思是逝去的日子。十八世纪苏格兰著名诗人罗伯特·彭斯重新整理写成诗,歌唱真挚持久的友谊,后被人谱曲。1940年美国电影《魂断蓝桥》热映,它作为主题歌曲被多国谱上当地语言,逐渐在世界各地流传开来。国内举办交谊舞会,常播放《友谊地久天长》助兴。”

  “你从哪弄来的老唱片?”老四问。

  “我妈爱跳舞,年轻时是文艺女青年,故而家里有这个。”

  “明白了,你爸一定是在舞会上把你妈勾到手的。”老三笑谑。

  “错!大错特错!你小子胡说八道,将行为主体弄了个颠倒,不是我爸把我妈勾到手,而是我爸被我妈勾上!”我愤愤不平,弟兄们却笑岔了气。赵大壮从家里偷来一瓶白酒,打开瓶盖,将酒分别倒入四个杯子,大声宣布:“会喝不会喝,今天都得一饮而尽!”结拜兄弟高高将酒杯举起,齐声说:“让我们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弟兄们友谊地久天长!”窗外萧瑟秋风扫落叶,屋里笑声不断暖意浓……

  仨小伙和一女黑大个形影不离,很快成了前进中学校园一景和话题中心。观众议论:刘端正的“嘴”,赵大壮的“腿”,苟顺民的“鬼”,黑美丽的“力”,四人不失为最佳组合。有人断言:老天爷让秉性不同、天资迥异的三男一女聚在一起,大家就等着看好戏吧——冯家兄弟独霸前进中学的格局就要完蛋!

  冬日太阳弱弱地照在学校操场上,像是电池即将用完的手电筒。四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坑里,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十三点零五分,冯胖子像一只亟待排泄的肥猪准时出现在上厕所的路上,拉他每天的第二泡屎,这家伙肠子里装满臭烘烘的排泄物,每天总要出恭三次,而且定时不误。冯家兄弟对我们四人不屑一顾。冯胖子用眼角余光斜睨着我们,满脸不屑,见我们都盯着他看,恶狠狠朝地上啐口痰,以示轻蔑,后面紧跟的瘦猴照章办理,转身撅起瘦屁股对着我们四个使劲努出一个响屁。这个无耻的举动把那三个彻底激怒了,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扭过头看着我,六双眼睛齐齐询问:“怎么办?打,还是不打?”我低下头,不敢正视弟兄们的眼睛,像莎士比亚笔下那个没出息的丹麦王子一样彷徨不定,含混不清地嗫嚅道:“等等,再等等,时机,时机好像……还……不够成熟。”我心头笼罩着恐惧的阴影,阴影不是来自冯家兄弟,而是其背后靠山。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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