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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红》作品连载(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10日16:5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龙云

  那一幕让亮眼眼丈夫险些站不住了。他的眼前白晃晃一片,他天天看到的白格生生的白身子,天天在他身底下的那个白身子,却被另一个瓷愣愣的浑身筋肉疙瘩的黑身子压在身底下。这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呀。他曾多少个晚上为那个白身子满足过。他觉得,这一世,自己是知足了,能有这样一副白身子陪伴着度过一生,作为一个男人,就足够了。他这个年纪的后生,在村子里有好多,但他们大多数都还是光棍一条。好赖连个身底下压的女人都没有。有几个即使有了,也不是憨傻就是缺胳膊短腿,像他这样压个白生生身子而且脸蛋如花似玉的女人,那是老辈子祖宗几世积德才有的事。所以,他就很满足,几乎天天晚上,要在那个身子上耍几回力气。那个身子白嫩滑溜,像一条小鱼,一不小心,有时会将自己的身子滑脱,滑脱了,就再爬上去,就那么来来回回,直到耍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才肯罢休。否则就睡不着。

  现在,这副白净身子压在另一个人的身底下,从当时的前景看,还压得很实,那一副筋疙瘩肉很瓷实,力气明显地外溢出来,虽然双手托着炕,但他知道,还有不托的时候,到那不托的时候,力气怕有几百斤重呢,或许还不止。再看,底下的身子也似乎很情愿被压,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状,甚至洋溢着幸福感。作为丈夫,他也很少见过女人这样的情态。他在努力做力气的时候,婆姨的脸总是板得平平的,一本正经,平眉正眼,也不恼怒,但从没表现出这样的兴奋来。他就有些喝多了醋似的反胃。再看,只一瞬间,上面的身子摇晃了,两只支撑的胳膀索索颤抖着,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样子。而底下的身子却依然坦然而满足,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欢浪里……

  亮眼眼丈夫趔趄着站不稳,强撑着站稳。等到他清醒过来,一对男女已经被二油子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唉,一想起那一刻,亮眼眼丈夫就心里边发疼,疼得往脑门上蹿。父母也训他,训他不该把人往当众里丢,训他不该自己往自己脸上抹黑,训他不该跟着二油子那种人给自己起哄。

  训过后,父母发话了。父母一致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说这一步的话。这个媳妇是再不能要了,说啥也不能再要了。

  儿子说,“亮眼眼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会儿迷过了,就会醒过来。我知道我的亮眼眼。”

  父母骂,“孽障,十足的孽障。常人说,宁养弄子,不养囊子。你是地地道道的囊子啊!”

  儿子说,“囊子就囊子,我认了。”

  父母又骂,“世上的女人又不是死光了,我们就打着没有娶这个媳妇。我们再娶,再娶一个不就得了。你放心,你不会打光棍的。”

  “我就要这一个,除了她,我谁也看不上。”

  “死心眼,十足的死心眼。”父母没辙了。父母只能怨自己,怨自己生了个窝囊儿子。

  有族里人看不过眼了,劝他,“你知道你的亮眼眼是什么?是不敢再和人喝酒,睡觉?问题是,现在,现在喝也喝了,睡也睡了,你说怎办?”

  “我要怎办,她就不会和我了……”男人嗫嚅着说,似乎很可怜。不是亮眼眼怎么了,反倒是他自己怎么了。

  “不好就不好,你总不能吃人家炒过的旧饭。”

  “旧饭也看是什么饭,猪肉片子旧饭总比新糠面强。”

  “不可救药,甘愿戴绿帽子的鳖汉,头上是不会包手巾的。罢罢罢。”

  男人不舍亮眼眼,村里的人族里的人连同族长的底气一下子瘪了。按说,亮眼眼是族里的人。可和亮眼眼最近的那个人还是她的丈夫。丈夫硬,族里人也硬,他们的坚硬是丈夫请他们坚硬的,他们的坚硬就十分有底气。丈夫软了,他们的坚硬自然也就起了泡,就瘪。

  五

  队委会再次召开,决定的改变是:撤销陈二牛的小队长职务,罚去炊事班当厨三个月,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决定的改变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这个前提是当时捉奸的几个小伙子,包括二油子和亮眼眼丈夫共同约定的。

  几个小伙子捉住一双赤身裸体的男女,却不知道如何处理。放,是坚决不能的;不放,将又如何处理?难住了几个人。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将一对男女绑于一扇石磨——石磨的沧桑是全村人都知道的。沧桑练达,石磨已经传说成精了。听说,有几个老者亲眼看见,晚上无月的夜里,亮光会从石磨上发出来,锃亮的光会刺得你的眼睁不开,等你想看个究竟的时候,亮光会一闪即逝。有时,夜深人静时,偶尔从石磨经过,会听到隐隐发出的自言自语声音。说的什么,说的是村里上百年上千年的历史……于是,一个小伙子想到了石磨,一伙人立马同意了。他们约定,将这对男女干脆交给石磨去拷问,拷问二人的灵魂,去公断:若是石磨三天内自然落地,二人就可苟活;若石磨三天后还不落地,二人就将与石磨一样成为永恒。

  结果,没等到三天,第一天夜里,石磨就落地了。

  石磨落地,不是什么“白虎星”显灵,也不是一对男女的诚心所致。是小冬子。

  这个鬼精灵真精。他知道了这个约定时,就开始想办法。他知道石磨自然坠地的可能性太小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二牛就这样绑在一扇石磨上等死。

  夜深人静时,小冬子披了一件老羊皮袄,他将羊皮翻进里面,羊毛露在外面——一般陕北人是不这样穿皮袄的。他四脚着地,向前爬着,爬得很吃力。从来没有这样像一只羊一只狗似的爬过,又不像游击队训练匍匐前进那样直接爬在地上。可他还是咬住牙坚持。他看到,前面就是磨房了。磨房里看守的人正在打盹,头,一杵一杵的,像磕头虫一样。也就在这时,他的双手踏空了,咯咚——一下翻了个四蹄朝天。

  “有人。”打盹的一个看视人醒了。

  “咩——”小冬子顾不得疼,赶紧从口里学出一声羊叫。

  另一个也醒了。“大惊小怪,一只羊就把你吓成那样。黑更半夜的,谁还真劫两个没用的男女干什么。”

  小冬子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直等到两个看视的人又一次扯起呼噜,才又开始行动。小冬子这次爬得很慢,一步一步,摸索着抓实了才敢向前。就这样,一步一趋地接近了那扇悬在两个人之间的磨。

  他听到了说话声,是女的声音。“二牛,你听说过石磨的故事吗?”

  “……”男的没应答。

  “我奶奶说。开天辟地时,天与地接在一搭,一抹明光。人间只有兄妹二人,苦于不能结为夫妻,也就害怕绝了后代。两人暗暗合计,试探石磨老人的心意:兄妹二人各背一扇石磨,同时爬上两架山头,要将两扇石磨滚到山脚下。同时许愿:若两扇石磨合滚到一起,则结为夫妻;若合滚不拢,则无缘结合。只见两扇石磨滚落间越靠越近,滚到山根儿,就默契地合到一起。”

  “我不信,还有这样蹊跷的事?”男的终于说话了。

  “不信,你看石磨的上扇中间不是开一个眼吗?那是天眼,是老天睁开了眼。石磨的下扇不是有一个小圆柱吗?那是肚脐眼,是生儿育女的眼。也就是你的那个……这些都是那时留下来的……”

  小冬子听见了,小冬子原来恨这个女人,恨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害了一个游击队的顶梁柱。现在不恨了。知道这个女人是真情的,一世有这样一个女人爱着也值。

  “二牛哥,我知道,你背的是上扇,听老辈人说,上扇是阳,是男,是天;下扇是阴,是女,是地。这也是老天的安排,我们注定是会有这一天的,不然怎么会把我们绑在磨扇上呢?我相信命运,我一直就不甘心,不甘心吊在我家那棵瓷脑树上等死,我一直在等,老天就将你送到了我面前。你就是我的天,我就是你的地,天地相合,像石磨一样,铆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二牛哥,我现在只想死,跟你死到一搭里,埋在一棵树下,我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苦了你,你是我灌醉的,你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就做成了这样。是我的罪过,一切都是我的过,二牛哥,你能原谅我吗……”

  小冬子不再听下去,摸出藏在腋下的刀子,剪断了绳子。

  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连一对当事的男女也浑然不觉。直到磨扇落了地,震醒了两个看守的人,震呆了两个被绑的男女。

  这个秘密,小冬子谁也没有告诉,他不想告诉,也不敢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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