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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红》作品连载(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10日16:5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龙云

  “你到底说是谁呀?”

  陈狗胖就哑了言。

  还问,陈狗胖就窘了脸。

  人们见陈狗胖还没从刚才的情景中走出来,陈狗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陈狗胖的牙齿扑啦啦还在打架。人们就笑陈狗胖,一个大男人,看见个女人有什么害怕的,竟至于开枪吗?

  人们朝枪落的地方搜去,搜得很仔细,尤其是女的,顺着陈狗胖提供的线索去搜,然而……

  事情本来也就过去了,可游击队里却传出了另一种说法。说是人老祖辈上队伍里是不兴有女人的,现在游击队来了个女的。陈狗胖看到的是一个女冤魂,女冤魂是谁,人们不敢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敢点破。可,这分明是一种天意,天意在告诫游击队。

  陈狗胖后来说,他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很像当初……女子穿得破衣烂衫,只是袄变成了红的,裤变成了绿的。女人跑得很快,像会飞一样。他还没来得及拉完一泡屎,那女人就到了眼前……

  胡六说,“好你个陈狗胖,你那是艳遇,尿尿拾到了钱——浇了运了,还是桃花运,你不感谢老天爷,还大惊小怪地乱开枪。我要是大队长,早就开销了你。要你这种连好坏都辨不清的兵还有啥用。”

  陈狗胖支吾着说,“我以为遇见了不是人的……”

  “哈哈哈——,不是人,是个女人,你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众人又一起大笑。众人也羡慕陈狗胖,拉屎遇见了姑娘,那是天上掉馅饼呀。自己为什么就遇不到呢?

  本来已经下了决心……可难道真的有什么预兆?无神论是革命者的信条,可陈狗胖一个壮实的汉子为什么能看走眼呢?难道是陈胖狗患上夜游症了?刘泽北想。

  就这样,兰花花依然是兰花花。依然是一个编外兵。

  四

  亮眼眼知道游击队做出枪毙陈二牛的决定时,她也跟着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来得很快,几乎想也没想就定下来了。

  男人和女人有一条很明显的界线,一条几千年传统道德构筑起来的鸿沟,这条鸿沟一旦跨过了,女人就死心塌地了。死心塌地的女人比男人更加视死如归。这个女人要跟陈二牛一起死,活着不能有这样的汉子作陪,死了能跟这样的汉子在一起也心满意足了。她变得十分平静,她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罪过。她向人们详细叙述她怎么让陈二牛喝酒,怎么样将陈二牛灌醉,怎么样让昏睡的陈二牛枕在她的大腿上,她怎么样认定陈二牛就是薛仁贵,遇到这样的男人还不迷醉那简直就是呆鸟一个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女人。叙述这些的时候,她很平静,甚至可以看到从内心涌溢上来的满足,脸上还浮起两朵红晕,是那种完成一件大事后的成就感。

  这个叙述是女人的叙述。一个女人能这样叙述一件和另一个男人的事,可见这个女人已经不可救药了。劝,是对那些心里犹疑不定的人而言的,现在,这种犹疑早已成为定式,还有必要吗?

  亮眼眼的丈夫以及族里的人劝不住这个倔强的不怕示众不惜尊严耿耿忠于爱情的女人,他们意识到了事情发展下去的严重后果。尤其她的丈夫,还爱亮眼眼爱得很深,他不能没有这个妻子,他原是想借助这个机会教训一下这个女人的,让这个女人赶紧悬崖勒马。没料到,马没勒住,反倒要赔了夫人。

  他想到二油子起初给他说这件事时自己的疑惑。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亮眼眼会这么快地就迷上一个人。“二油子,你别乱嚼舌头。”

  二油子坚定地说,“我能看出来,一个女人的眼神对一个男人已经这样了,是危险到不能再危险的地步了。这人和牲灵是一样的,我拉叫驴那会儿,见的叫驴和母驴做那事的时候多了,那眉宇间的传情也是和人一样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流涎水,母驴的涎水一流出来,那会儿,你给它脖子上架刀子它也不在乎了。”

  “怪不得你能常想那些事,你就是个叫驴,真正的二叫驴。”亮眼眼丈夫不想让二油子这样糟践自己的婆姨。

  二叫驴就是二油子。他当罢土匪,回来没事干,又不想在地里下苦活,就拉起了叫驴。拉叫驴的活,一般人是不屑干的。不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是连讨饭都不如的营生。那营生是季节活,只在毛驴或母马发情的二三月里才有的活。叫驴就是公驴。公驴爱叫,尤其在二三月的日子里,叫声就格外地亢奋和嘹亮,吱颃——,吱颃——,几里地外就能听得到。因此,陕北人也将公驴叫做叫驴。一般要挑那些个大体肥臀圆毛滑的公驴做叫驴,也是种驴,大多数公驴是被骟掉了的,也就是去势,所以也叫骟驴,只留下极个别的才做种驴。拉叫驴是挺有讲究的,交配期间,还要每天喂上好的二斤黑豆做主食,所以叫起来就比平时更高了几个分贝。出彩的日子,驴头上挽着大红大红的红绸子,喻示结婚一样喜庆吉祥。驴背上搭着一副漂亮的鞍鞯。拉叫驴的人斜挂着一副红色的彩带,器宇轩昂地骑在驴背上。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扬起鞭子朝叫驴后臀上一个炸鞭,叫驴“吱颃——”一声长啸,就径直驰向母驴。母驴母马发情的时间很有限,一个叫驴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不断地亢奋“工作”,到后来,往往是气力不竭,只有夸张的动作,而没有实质性的功能。这个时候也是最需要拉叫驴人的时候了。他要想办法激起叫驴的热情,一旦激起来了又实在没有办法将那个机器昂扬起来的时候,拉叫驴者就要及时地伸出援助之手,将那个器具高举着送进该进的地方。这也是人们最最鄙夷和不屑拉叫驴人的关键所在。二油子拉了一年叫驴,人们就不叫他二油子了,改叫二叫驴。二叫驴还没有结婚,不知是哪个老者无意间提醒他不能再做这个营生了。他也就耳提面命从此改邪归正不干了,但名字是无法再叫回去了。

  二油子说,“我是说人和牲灵在这事上的感觉是一样的。”二油子不想平白无故地惹怒亮眼眼的丈夫。

  “怎么可能,人是人,牲畜是牲畜。只有你拉叫驴拉长了,才把人和牲灵看成一样了。”

  “我的小弟呀,绿帽子也不能让一个外来的和尚送给你呀!”过了一会儿,二油子还是忍不住。他不是有意糟蹋亮眼眼丈夫,他实在是受不了陈二牛那天的掺和,如果那天没有那个陈二牛,亮眼眼就不是躺在陈二牛怀里的亮眼眼了,是自己口里的一口现成菜了。

  “放你娘的屁,二叫驴。你这样说话,舌头是会掉下来的。”亮眼眼丈夫还是气愤。

  “你不信?那好,今天晚上你就谎说不回家了,咱们晚上等着瞧。”二油子也是被一步一步激上了架。

  亮眼眼的丈夫也是坚定不移地被人裹挟着来到自己家门口的。

  隐到家门口的几个人原是半真半假的。没想到,陈二牛真的来了。来了就来了。门外的几个人焦急地等着陈二牛快快地出来。结果,一等,不出来;二等,也不出来;三等,还不出来。

  亮眼眼丈夫要往进闯,二油子挡住不让闯。二油子说,你现在闯进去算什么?你说你婆姨不对了还是游击队不对了?你这不是狗咬石匠——自挨锤杖嘛。人家游击队就不能进你家门了?

  亮眼眼丈夫想,也是。就等,再等,耐心地等,直等到再不能等下去的时候,就一起闯进去了。

  闯进去,就撞到了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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