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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红》作品连载(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10日16:5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龙云

  队员脱下的衣服五花八门,一人一个样子。二牛的最典型,头上是三道道蓝的白羊肚手巾。上衣是大掩襟蓝土布衫子,蓝是用苦菜水煮的,未煮均匀,蓝一块,黑一块,经水一洗,糊麻扫道,像秋雨刚晴的天空。裤子是大裆,松开来,能装进去一头牛犊,用一条裤带扎了。裤带是红的,红,是通红,像山丹丹花一样。扎也别致,是个活结,像头上的英雄结,但,不耸,是垂的,就飘飘地垂在裆里。裆里打一个褶,像一扇门,压另一扇门。鞋是牛鼻子尖头,硬邦,粗麻绳,间空纳了,耐穿。

  兰花花噔噔噔跑到刘泽北屋里:“已经是队伍了,哪儿能像赶牲灵的,五花八门,队伍上就考究个齐整,人家井岳秀的队伍都穿一色的。”

  “难哪——”这是刘泽北的感慨。按道理,打仗是队伍里的头等大事。可几次的军事行动还算基本顺利,难就难在这些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穿衣啦,吃饭啦,洗被啦。刘泽北多少次意识到这是一个亟待解决又在这个男人世界里很难解决的问题……好在洗被的问题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是问题了,可悬着的问题依然是问题。当然,悬着的问题只悬在负责人手里,队员们只知道被窝和原来的被窝不一样了,盖上去舒坦了,温润了。

  “你能?”刘泽北带着疑问看兰花花。

  “我见过井岳秀队伍上的衣裳,一色色,一样样,就是大小不一样。”

  队服还真就设计出来了。队服是灰色的,这是兰花花想了两个晚上想出来的成果。小时候在山里挖野菜,只听见满世界“嘎嘎嘎,嘎嘎嘎”叫唤,就是看不见山鸡在哪里,土灰色的山鸡和土地的颜色连成一体——兰花花当然不知道生态进化的原理,山鸡在它漫长的生态进化历程中,它外体的颜色或许十分耀眼十分华丽,但鲜艳的外表在与生命的有无权衡中,最后还是不得不弃虚荣而顾根本。游击队不是山鸡,可游击队应该像山鸡一样灵活,像山鸡一样潜伏在土地里让敌人无法辨认。她为自己的丰富想象而陶醉了,为自己能给游击队出一份力量而嘿嘿乐了。

  刘泽北的那套是兰花花亲自缝的,她缝得很仔细,很认真。她将针脚在头发缝里篦一篦,篦一篦。一篦,就像抹了油,针脚就跳起来,不费任何力气就扎进布缝里了。针脚走出的线齐齐整整,就像游击队早晨出队伍,一个和一个,不远不近,一样样高低,一样样齐整、端正、肃穆。

  她生就一副好眼力,不须量不须等,只要瞧上一眼就知道个子多高,腰围多粗。对大队长,她更是心里边不知体量了多少遍,下剪子时,熟悉的剪刀像蚕吃桑叶那样,噌噌噌——,噌噌噌——。

  兰花花小时候养过蚕,她看过,最小的蚕开始就是一个点,不小心,你会把它当成一团苍蝇屎。就是这么一个小不点儿,却会孵出一条幼虫来,幼虫在桑叶上游动着,桑叶的四围就会虫虫牙牙现出缺边,几乎就那么几片桑叶,就成就了一只蚕。蚕会自觉地爬上架,爬上自己事业的巅峰,去迎接千丝万缕的付出。她又想,蚕为了什么?蚕的一生到底得到的是什么?难道忙碌一生就为了让人们去抽丝?兰花花的深思在剪刀的行走中漫漫荡开去……一刻钟不到,一套合身的衣服已裁就。

  缝好后,她又特意在衣胸前,绣了一支红丝线的手枪。她说,刘泽北是队长,挎的是盒子枪,盒子枪就是队长的标志。

  刘泽北是第一个穿上队服的,队服是兰花花亲自看着刘泽北穿上的。穿上队服的刘泽北则更增添了一种利落挺拔的英武。

  兰花花看着,左右看着。兰花花指使着让刘泽北转过来:

  “朝前看——”刘泽北双眼平视前方。

  “朝后看——”刘泽北又听话地挽过身子。

  “挺胸!”泽北真就像个队员一样听凭兰花花训练。

  “叉腰!”兰花花呵呵呵笑着,笑得很灿烂,像一朵花,不知是支使队长的快乐,还是设计成功的快意。总之,是笑得收煞不住。

  “蹲下!”

  “起立!”

  兰花花又笑了,笑得很忘我。

  依着刘泽北的式样,游击队都穿上了统一的服装,这是兰花花走村串户联络十几个村里姑娘媳妇赶制出来的。

  游击队的精气神马上提起来了。张三锤一个“立正”喊出口,齐刷刷的一色儿新服装线条一样齐整。张三锤说,“这才像个队伍的样。”张三锤就老喊“立正!”队员们也乐意张三锤喊“立正!”“立正”后,队员们都不自觉地往自己身上看,又都咧着嘴望着站在一旁的兰花花笑。兰花花也笑,兰花花是看自己的“产品”笑,她看着自己的一针一线在队员身上的效果,心里的笑填满了脸。

  二

  大槐树,是三口岔的标志。

  大槐树就长在村中心的小土峁上。老茬人说,三百年了,几辈子人都在它眼皮底下过去了。而今,还不见老,还绿,比记事那会儿还翠,日了怪了。

  大槐树底下,东边是一个石磨房,西边是一个石碾坊。

  东边磨房口,一男一女,大绑,五花。

  男女中间,是一扇石磨,磨齿的一面对着男的,磨眼的一面对着女的。两人共绑在一扇磨片上。磨在空中。不,在一男一女的中间。男子的脊背对一边,女子的脊背对一边。磨,竖在中间。绳子,在磨扇上斜一道竖一道攀着,和两边的肉绑在一起。

  磨是老磨,有记得清楚的,说老磨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全村的人都在这个磨房里磨面。村里人敬重石磨,说石磨是白虎星。过大年时间,村里人会在石磨上贴“白虎大吉”的对联。

  磨是石头的,青石,比沙石重一倍。男的想将重量往自己一边偏,就不时地弓起身子用力。但不能太弓,弓大了,就会将女的两只脚抬离地面,就会适得其反。女的也想为男的减轻些分量,但总是使不上劲。一男一女就这样在一扇石磨上“较量”着力气。

  男的浑身上下剥得精光,下身处赤裸不见一点遮拦,两腿交叉处,那个平时十分男人的东西也惊簌簌缩在一边,就像乱草丛中随便扔的一截死蔫萝卜。女的,只有大腿交叉处盖了一条毛巾——是哪个马虎人做的活,毛巾盖得不很周正,只有打斜的一角勉强遮住了那个生命中最值得珍藏的部分。两道绳子在乳房的下部勒过,乳头被勒得惊颤颤挣挺,扎人,像两颗外凸的眼珠,瞪得溜圆。

  风明确地吹过来了,这时。

  一丝风凉飕飕直奔女人的胴体。女人的胴体正是枝繁叶茂的季节,乳脂般透明,打滑。风,有些贪婪,又有些怜悯,还有些吃力。风努力了一下,再努力一下,女人的身子抖了一霎,又一霎。风得意了,雄赳赳,气昂昂,就要掀起那条毛巾……人们的眼睛在风的怂恿下一起放出五彩的光,赤裸裸的——然而,这时的风,风,没了后劲儿……

  “狗日的风,虎头蛇尾。”人们长嘘出一口气,骂。

  ……

  三

  游击队员陈狗胖半夜闹肚子,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身穿红袄绿裤的女人向队部摸来,陈狗胖喊站住,女人不但不站,反倒来得更快。顾不得闹肚子的陈狗胖急忙提上裤子,裤带溜到地上也顾不得捡,只觉两臀间黏糊糊的,跑不利落。肚子依然在咕咕地叫,叫就叫吧,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裤带没了,一手还得提裤子,手甩不开,就跑得很吃力。好不容易夹着一屁股屎跑回窑洞,拿了枪,向那个女人开去……

  枪声惊动了游击队,惊动了刘泽北。问陈狗胖为何放枪,陈狗胖说看到了一个女人。

  问说,“什么样的女人?”

  陈狗胖说,“好像面熟的一个女人。”

  再问,“叫什么名字?”

  “叫——叫——”陈狗胖平时语言就有点涩迟,这时候就像嘴里塞进了沙子,更涩了。

  “你慢慢说。”一大堆人等着陈狗胖嘴里跌莲花。可惜,莲花总是跌不下来。莲花还没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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