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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的地方》作品连载(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31日15:40 来源: 秦万鑫 秦万明

  河流让他最为震撼的时候到来了,上游开始放“河楯”了,那些深山砍伐下的巨大原木,随着山洪漂流而下,犹如千军万马,不分昼夜,乘驾汹涌澎湃的河流滚滚而来。河面上满是“河楯”漂浮,数不清的粗大原木挤在一起,相互碰撞,又借着汹涌的水势,撞击着装满大鹅卵石的竹笼垒起的河堤“鱼嘴”,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重的闷响。

  林子青的心被这样的场景震撼了,他深深感到了河流的伟大和力量。

  而让他更加钦佩的是那些农村小伙伴的勇敢和灵巧,居然能够在这些漂木中跳跃着,从这一根跳到那一根,一直跳到河对岸去。

  林子青童年来这里时,外公就想教他习武。外公总想把他的武功传承下去,他还惦记着自己习武生涯曾经的辉煌。但几个儿子中竟没有一个跟他学过。现在年代变了,谁也不愿再习武,外公见这个外孙,聪慧机敏,身架子不错,手脚也灵巧,他又动了想法。

  喝了酒的外公,脸上就像红公鸡冠子似的,人也兴奋起来。他解放前参加了“袍哥”组织,解放后少不了挨些批受些气,人也慢慢变得蔫啾啾的,但一说起那些“打金章”的往事,那眼睛就红中发亮。

  “快喝了!菜都吃完了还在喝,硬是喜欢喝蓑衣酒?”外婆开始收拾碗筷。外公连忙把筷子和酒杯攥紧,饶有兴致说起自己最风光的“打金章”:“那年,我去省城,是省城‘打金章’,那可不是每个人上得了的!先要在乡里‘打兰章’,再去县上‘打银章’,最后才到省城‘打金章’。那天‘打金章’,吃的肉包子有这么大!你说打起来凶不凶!”外公夸张比画了一下脸盆大小,口水也流出来了,“有个人拳法厉害,几天连打几个下去。轮到我上去,这人心黑,我还没站稳就给我来了个‘黑虎掏心’,我连忙后退……”

  外婆扁扁嘴:“你看你都说了几百遍了!我的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她悄悄地把外公酒瓶拿走,拿上一瓶装了白水的酒瓶放上,“我晓得,你最后打赢了。”

  外公嘿嘿一笑:“是啊,不过三拳,我就让他倒桩,趴在台上起不来,呵呵呵……不过三拳!”外公眉飞色舞地不停在林子青面前比画着。

  “打赢了又咋了?还在念!你把人家公社上的人打得睡了几个月,你又咋了呢?还不是把你弄去关起,又是赔礼又是赔钱?”外婆说起就有点儿气。

  外公尴尬地笑笑:“这么多年,我打过哪个?还不是他欺人先出手!”外公又倒上一杯,一喝,咂巴着嘴,又看看酒瓶:“咦?糟了!今天打的这个酒掺了水的?”

  外婆抿嘴一笑转过身去。

  林子青饶有兴致听着外公说起以往的比武,他心里也很想学习武功。在学校,在小巷里,总有一些让他很憋气的事情。那是没啥道理可讲的,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尤其被学校高干子弟打了那一次后,他就希望自己更强大。有段时间他大有要习武打遍天下不平事的豪气。

  很多个清晨和晚上,林子青在外公的教授下,蹲马步,踢腿,出拳,练些基本的拳脚功夫。练石杠铃、石锁、俯卧撑,打沙包。几个月下来,外公有些泄气了。那天正在跟外公练武,院门口来了个吹笛子的老人,老人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吹竹笛。正在蹲马步的林子青马上跑了出去,挑了一支竹笛把笛膜贴上,一吹,老人点头称好:“吹得不错,送你一支吧!”

  林子青那天就在河边不停地吹竹笛。再练武时,外公叹息说:“你心不在这个上面,学不好武功。”林子青也感到自己除了对音乐特有兴趣之外,其他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外公说:“这样吧,以后我也不按规程来了,我教你一些实用的,能降服对方的招数。你学会后,如果对方不是学过武功的,几个人还是近不了你的身。记住!不能随便对人动武,武功是保护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几年暑假下来,小学还没毕业,在外公教授下,林子青在武功方面大有所获。和乡村孩子比试,他一个人可以同时面对几个孩子而轻易获胜。外公看着也很开心。外公拍着他的头,叹息道:“可惜了,现在世道不同了,学这个没得啥用了。可惜了!可惜了!”

  乡下的日子给林子青留下深深烙印,这里也是贫穷的,而四周是那样宁静祥和,人也是那么质朴善良。

  以往的回忆是甜蜜而充满童趣的,林子青这次来到外婆家,感到乡村没有一点儿城市那种紧张的运动气氛,还和以前一样宁静祥和。大自然仿佛像一个庞大的交响乐队静静地在迎接他的到来。他的内心彻底放松了,他再没有顾忌,完全敞开心扉,饥饿已久的心疯狂地享受着音乐大餐。

  在清晨、傍晚,在茅草屋、大河边、竹林盘……宁静的乡村小提琴声悠扬飘荡着……

  他常常想起拉琴的老头儿,他怎么样了?回家了吗?他急切地希望再见到他,要把琴给他送去。几个月后,林子青用麻袋裹住琴回到城里,他在城外等到天黑,趁着夜色,悄悄地溜回家。

  五

  小巷仍旧像以前一样,天色刚晚,那些在外面劳累了一天陆陆续续回到家里的人,就开始出现吵闹声。林子青家对面,住着一个在搬运公司拉架架车的男人,低下的社会地位,沉重的体力活路,饱受人间的轻视,使他脾气异常暴躁。这个汉子,精瘦精瘦,全身被烈日晒得黝黑发亮,他面目沧桑,忧愤怨怒,脸上少有过笑容,常常听到的就是对饭食不满,喝了点儿酒,借着酒劲,声音由低到高,最后是怒骂狂骂。温和善良的女人委屈地争辩:“你看嘛!这些肉娃娃都没有吃,就是你一个人在吃,还在嫌少?”男人恼怒道,夹起一片肉:“你割的啥子肉?这么瘦,连点儿油气都没得?”女人委屈地分辩:“我等了半天也没得肥点儿的,我有啥办法?人都没得吃的,那个猪还长得肥?”男人恼怒破口大骂:“狗日的你还有理!吃!吃!吃!吃你妈的!”说着端起碗就往小巷的青石板地上砸,一副气得就要吐血的样子。路人停下来观看也不知如何劝阻。最后男人骂累了,没劲了,才渐渐平息下来。

  林子青隔壁的邻居,经常是已经为人父母的儿子和母亲对骂。这儿子的儿女都十多岁了,他母亲也是六十有余,体弱瘦小,佝偻着背,满脸褶皱,一口牙也没了,瘪着个嘴,全靠捡拾垃圾生活。谁也看不出她原来是地主婆。这是在她儿子口中骂出来的。开始还是嘀嘀咕咕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声音就大了,儿子气得脸色发白:“你说我借了你五万元?”老太婆瘪着嘴嘀咕道:“是给了你五万啊!你没借?”儿子破口大骂:“狗日的!那是五几年五万元,你现在还在说五万元!唵?我抢了银行都还不起!”

  吵闹声立即引起路人的惊诧,那个年代五万元可是吓死人的一笔钱,比抢了银行还令人恐怖。经历过解放初期使用旧币的人会忍不住笑,是啊,那个时候一张平信邮票就八百元!那时候的五万也就是现在的五元。

  那老太太也是嘴牙伶俐,叽叽咕咕地不断回应:“你说是那个时候的五万,那你就还我那个时候的五万?”儿子气得快要晕过去:“你这个咬卵犟!你要气死我?唵……”那媳妇也不是个善人,在一边嘀嘀咕咕添气,更有那些孙女,也会叽叽喳喳骂自己的奶奶:“地主婆!地主婆!”

  这个时候小巷人就越围越多。一般邻居也见惯不惊,但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就好言劝说。那些不是本小巷路过的人,见对老人如此的恶劣,就会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指责做儿子的,还问旁边的人:“这个人是不是老太婆的亲生儿子?”得到肯定答复,路人也会义愤填膺,仗义的人就会上前拖起做儿子的,怒声呵斥:“简直是忤逆不道,天理不容!走,派出所去!”当儿子的这才有所收敛,吵闹才渐渐停下来。

  每当周围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子青的心情就会跌入到最低点,他感到很沮丧。他对自己所处的环境非常失望,对未来感到迷茫惆怅。只有拉起琴,他才忘记了周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他希望改变自己的环境,改变自己的未来,他不愿意像这里的人,一代一代就这么活下去。

  他一定要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小提琴。

  原来那次在周缨的生日后,林子青就要父亲给自己买小提琴,但父亲坚决不答应:“学那玩意儿做啥?好好读书!”

  时隔多年,楚天明的小提琴又勾起了他拥有一把小提琴的强烈渴望。他已经离不开小提琴了,乡村几个月拉琴下来,小提琴深深吸引着他,诱惑着他,他已经陷入了对小提琴痴迷的状态。他再也不能割舍对小提琴的情感。而这把小提琴是楚天明老师的,楚老师回来,就要给他送去,他的心再一次涌上了拥有一把小提琴的强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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