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地方》作品连载(26)

　　“哎哟！”她痛得叫起来，回头见林子青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街娃！我低贱，我没有你那么高贵！”说完甩开她，往河边走去。

　　李小红惊愕地看着他：“你？……”

　　林子青走到河边，回头看了看，他真想一走了之。

　　李小红慢慢走过来，也不看他，脱下鞋，咬着牙摇摇晃晃往水里走去。

　　林子青看着她，一动不动。

　　“啊，啊！哎，哎！……”李小红惊叫着，一个趔趄就倒在河里，她四肢一阵乱扑乱打，拼命想要站起身来……

　　林子青走上前一把托起她，不由分说，将她背在背上，往河对岸蹚去。李小红扭动着身子不停地叫道：“我不要你！不要你！淹死了也不要你管！”她一边叫一边用双手不停地捶打林子青的肩头，末了她嘤嘤抽泣起来，双手紧紧地搂住林子青的脖子，脸也靠在他后脖颈上。

　　人们交往中，有些过错是没法用语言来表达歉意的，而更多的是通过行为或其他方式。这个过程中，没有一句“对不起”，或是“我错了”的话语，但对方完全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那种深深的歉意和自责。

　　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哗哗哗”的淌水声中，林子青和李小红把对方搂得更紧了……

　　李维思在屋里和林子青外公商议好祭祀的事情，又去看了看楚天明那箱蜜蜂。蜂巢前，蜜蜂进进出出，显示出蜂群非常兴旺。在维也纳楚天明的那个家，他每次去，楚天明在门口接上他，总要带他去看自己的蜜蜂。看了一会儿，那些飞舞的小精灵让李维思的心情好多了。

　　河岸那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吸引了他，李维思走出院落，沿着河岸走去。先前听林子青说起过这个地方，当他身临其境，感到这里的古朴原始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动人，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维也纳的莱茵河畔，河流舒缓宁静，蜿蜒曲回，两岸茂密的林带随河流的舒展伸向远方。这样的环境，完全就是自然和音乐的交融。

　　李维思完全融进了自然的怀抱……

　　林子青和李小红走过来，他们三人一起往上游走去。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李维思的思绪在不断地延伸……

　　自然界音乐无处不在，像这条河流，从岸边那些搁浅的巨大原木可以想象，需要多大的承载力才能到达这里？那时候的河水从远处犹如千军万马滚滚而来，表面上，河水载着巨大的原木，无声无息，而当我们仔细地倾听，就会听到河水深处发出的沉重喘息声。再看现在的河流，清澈宁静，流过浅滩，在轻声歌唱，鱼儿也欢快地在水面跳跃。那密林深处，微风和树叶在嬉戏，每一片飘动的落叶，都在发出和谐的共鸣，那就是树林的声音。树木不光是我们看见的枝叶繁茂，苍翠碧绿，里面还有很多鸟儿在奏鸣，毛毛虫啃食树叶的喳喳声，这才让树林充满生气。听见了吧，那蟋蟀的叫声，鸟儿的叫声，这些都是我们一下可以听出来的，还有很多是我们听不出来，只能感觉到的。那些在水面上优雅飞翔的蜻蜓，看见它的熠熠闪亮的翅膀了？我们也能感受到它细微的振翅声。就是我们脚下，你们看，屎壳郎在推动圆圆的粪球，成群的蚂蚁在急促地来回奔跑，这一切仿佛就是一首交响乐曲。

　　自然界给了人很多启迪，人类制造了很多乐器来模仿这些声音，不断增添交响乐队中的乐器，但还是不能完全表达自然界的声音。

　　自然界是音乐的源泉，生活让我们对音乐有了深刻理解。我们欣赏自然的美，它熏陶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更加热爱生活。磨难、泪水、苦痛、忧伤在我们内心深处都有声音，我们会有所领悟，会触发我们思索而在心底涌出音乐的声音。

　　这条大河给了他无数的感慨，李维思不断地抒发自己对自然界的情感，也在开启林子青、李小红内心的音乐世界。

　　夕阳西下，在宁静的河畔，楚天明的新坟已经长出了高高的丝茅草，丝茅草顶端开出无数灰白色的小绒花。随着微风轻轻飘舞散落飞向远处，仿佛是楚天明的魂灵在向他们轻轻点头示意。

　　坟前摆上了一张长木凳，一个青花瓷大盘里跪放着一只煮熟的脖颈高昂的雄鸡，一双筷子分左右插在雄鸡翅膀下的两肋，这是乡村祭祀亡者最隆重的供品。两只酒樽慢慢斟满了，长香、红烛也点燃了。

　　李维思双手捧起长香，虔诚地向墓坟三鞠躬，又双膝跪下，连连叩首。他点燃纸钱，一缕幽幽青烟顿时升上天空。

　　外公神情庄严端起酒樽，嘴里念念有词往坟头洒去。

　　林子青和李小红默默地烧着纸钱。

　　一阵清风吹来，青烟裹挟着纸钱灰烬盘旋飞向天空，丝茅草不停摇曳摆动，灰白色的花絮悠悠飘向远方……

　　李维思神情严峻，他拿出小提琴在坟前拉起了《 沉思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凝重的脸上泪水涟涟。

　　林子青和李小红忍不住流下眼泪，外公在一旁也擦拭着泪水……

　　李维思走到河边，他站在一块突出在水面的“鱼嘴”上，静静地望着河面，久久地沉默着……

　　突然，他那被压抑太久的情感爆发了，他的琴弓猛地一挥，低沉悲怆的琴声骤然响起，他拉起了那首最著名的小提琴独奏曲 《 流浪者之歌 》。低沉、忧伤、高亢、激越的琴声刺破河岸的宁静。

　　李维思的心在痛苦挣扎，在呼喊，又无可奈何地转回现实。他的情感再一次地升华，像太阳一样的光明在琴弦中飘出……苦难慢慢远离，在欢快愉悦的氛围中，人们在笑着，在跳着。

　　林子青被乐曲深深震撼，他还没有听过情感如此丰富的曲子，更没有见过如魔术般的演奏……

　　站在坟前的外公，老泪纵横，嘤嘤地哭了。

　　二十二

　　林父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刚刚回到家，刘干事就来叫他，和以往不同，这次让他马上跟着去派出所。

　　林父脊背上都感到寒意，一路上不停地在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犯过啥错。

　　在带有几分肃杀气氛的审讯室。刘干事发话了：“你要老老实实配合我们调查，政策你是知道的。”

　　林父点点头，不知所措。

　　“几天前，晚上，有个中年人——男的！”刘干事故意放慢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来过你家？有这回事？”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

　　“男的？来过我家？我不知道啊！”林父心里在琢磨。他知道这个地方要找的人，一定是没啥好事情。

　　旁边一个阴沉着脸的瘦子走近上来，操一口上海口音普通话：“不知道？在你家待了那么久！我是亲眼看见的。嗯！我告诉你，这是一个在逃犯！”

　　“啊！”林父瞪大眼睛。

　　瘦子奸笑着：“要是你敢隐瞒，那就是包庇罪！马上可以把你捆起走！”

　　刘干事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说：“你来问还是我来问！嗯？”

　　瘦子怔了怔，他是没有把刘干事放在眼里。他来自大上海，对小城市的人还是有些轻视，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说，没有当地配合，他也毫无办法。他干笑几声：“好好好！你来你来。”

　　刘干事干咳几声，对林父说：“你自己的身份——我就不说了，如果包庇在逃犯，那就是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