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文学》2024年第4期|嘉男:烟火性灵:《随园诗话》札记
贫富无碍诗味鲜
那时,诗人们有一个论调:欢愉之辞难工。
又有人说:“诗文带富贵气者,便不佳。”
袁枚不同意,偏举出一些富贵诗的妙句。唐人的“偷得微吟斜倚柱,满衣花露听宫莺”;宋人的“一院有花春昼永,八方无事诏书稀”;元人的“宫娥不识中书令,借问谁家美少年”;当代的“楼台莺蝶春喧早,歌舞江山月坠迟”。《随园诗话》第十四卷第七十三节里专记一组富贵诗,读着舒服,闭目想象,都是图画,诗中周遭一应俱美,令人心境愉悦。可是,所谓之妙,真正妙在何处?是好的字眼儿、好的秩序有效传达了闲适?感觉还隔了一层什么。袁枚是行家,总比我看得准,问题在于我没有共鸣吧。这些诗作者,不是中书令,就是少宰、司寇,袁枚也曾经是那个序列的,见过楼台、宫莺,自然容易共情共景。
但我读贫士诗时,直觉挠到了痒处。眼前有景,自己道不得,人家道得,自有惊喜,又深深敬服。陈古渔:“雨昏陋巷灯无焰,风过贫家壁有声。”杨思立:“家贫留客干妻恼,身病闲游惹母愁。”朱草衣:“床烧夜每借僧榻,粮尽妻常寄母家。”徐兰圃:“可怜最是牵衣女,哭说邻家午饭香。”俱是穷境,却有苦涩的幽默。
这是我能共鸣的,也是袁枚的共鸣,不然他不会以极妙而论。于普通读者,共鸣是通用的评判标准。共鸣来自相同的情感与经验,而作者身份体验不同,难说读者谁能与共。可袁枚不普通,少时家贫,青年致仕,中年老年闲适。丰富的人生与学识,决定了他的宽度;天赋的才华,决定了他审美的深度。所以,他选诗入册,如用人才,门户放宽,采取从严。一部诗选集,若尽是高官达人、宫墙花柳,再好,多了也未免甜腻;贫苦百姓的时令小菜最是爽口,却也要精致才好。自然,到了清代,富贵诗也好,贫苦诗也罢,整体上难有李白、杜甫的大气象,袁枚退而求其次,自云:“声凭宫徵都须脆,味尽酸咸只要鲜。”果然是鲜,只不过富贵诗糖多,贫苦诗盐多。都有味,有味才是诗道。
韵诗是高度概括浓缩的艺术,一诗一世界,格律的框子里,装着广大的空间,韵味无尽。当代,在自由诗的夹缝中挣扎的韵诗,不能说没有好的,鲜有。这个时代,到底还要不要写韵诗?我曾尝试了几十首,后来醒悟罢手。古人留下的,鲜味不减,一代代都在读,享用不完呢,就不必自去添累了。
诗的大用
普通人看事,标准往往是“有用”“无用”。
年轻未嫁时,每于桌前埋头爬格子,母亲一旁不解:“你写那些有用吗?怪累的。”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都知道我走上一条虚无缥缈之路,一同学也说:“你写东西有用吗?挣点儿钱多好。”我偏长了个糨糊脑子,从未想过何为有用何为无用,只跟着喜好走。后来每遇艰难困苦无助时,也拍脑袋:文学果然没用!平静时又悔自己好没良心,人生紧要的几件大事,可都是文学给的呢。那些散见报刊的文字,几本结集而成的书,一点
小小的文名,亦是自我价值感的支撑。只是自己太愚笨,没有让这点儿有用之处,在生命中极尽其用,到底还是浪费了一部分。一面活着,一面纠结着,“没用”的念头时出时没,断断续续磕磕绊绊,不觉到了无视“有用”“无用”的年纪。“有用”也用不上了,“无用”其实也在用,但看如何理解了。具体到诗,不是无用,而是大用,最著名的就是“七步诗”。之后,“有用”的故事更多,七七八八地就让人生出许多杂想。
二百多年前的某一天,袁枚路遇一年轻书生,对方自说丢了行李,衣食无着,袁先生便命他作诗。书生立而成吟,先生大喜,慷慨赠予盘缠。我说这书生好幸运,偏遇着一个爱诗爱才又好施的老先生。遍读《随园诗话》,因诗得救的好事颇有几件。一个叫张宛玉的女子嫁到淮北,因与丈夫不和,私下逃离,与妹妹住在尼姑庵里,被山阳冯县令逮捕。彼时袁枚在江宁为官,案子转来庭审时,宛玉竟于堂上献诗:“五湖深处素馨花,误入淮西估客家。得遇江州白司马,敢将幽怨诉琵琶?”诗句将原委说得明白,但真的是这女子所作吗?宛玉被疑,便请求当面作诗。袁枚手指庭前古树,令其以此为题。女子继而倚案,飞笔成诗。不久,冯县令来了,袁枚探问此案如何处置。冯县令竟说,本不该判离,但才女嫁俗商,殊不相称,姑且宽恕她背逃之罪放她回去吧。袁枚问县令怎知此女的才华,县令便复述一首宛玉的献诗:“泣请神明宰,容奴返故乡。他时化蜀鸟,衔结到君旁。”冯县令是四川人,当然便被打动了。献诗比送礼还有用。
更奇的是,清朝初年,一位姓马的将军兵破平湖,九岁的葇躲伏于草丛,眼见父亲被擒即将被杀,情急跳出,抱住将军的腿,请求代死。将军见他样貌韶秀,甚为喜爱,取出手扇许诺,他若能读出上面的诗,便可放他父亲。诗曰:“收兵四解降王缚,教子三登上将台。”葇朗声读完,说:“这是宋人赠曹武惠王的诗。将军不杀人,就是当今的武惠王了。”将军大喜,将其抱于怀中,问:“你能跟我走,做我的儿子吗?”孩子答:“将军赦放我父亲,就是我父亲。”于是泣别亲父,跟将军去了。已而将军故去,葇才脱身归来。日后,这孩子科举秀出,其才得圣上之爱,竟一日七迁,最后做了内阁学士。然才之奇,也是性之奇,在需要受保护的年纪却能舍己救父,是人性大奇。
一切艺术,最动人处是境界。诗尤如此。也因此又有一奇——诗救古树!说的是江西某太守,要伐古树,有人在树上题诗:“遥知此去栋梁材,无复清阴覆绿苔。只恐月明秋夜冷,误他千岁鹤归来。”太守怆然有感,停斧不伐。
“诗谏”之妙,在于题诗者的慈悲与精神境界,人命要紧,树命等同,鹤栖不可误,千岁鹤就得配古树,世间万物都有一种奇特的联系,需要人类的明了与尊重。太守到底懂诗,亦有善根,虽曾恶念一动,终是可敬。
所有的故事,都因为对诗的喜爱,要自己能诗,要对方能赏诗。那时的中国,的确是诗的国度。诗人们如鱼在水而用水,小用大用都是自然而然,奇人奇事也出于必然。我不懂诗,但一直尊崇诗,羡慕别人能诗。文学以诗为大为冠,读诗对文学修为实是一种滋养。
第二张脸,第三只眼
此题一出,突然觉得是个谜面。谜底或不易猜到,因为太过抽象,有种种可能。其实这是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前面还有一句:“什么是镜子?”作谜语解悟,真是高级。
没有人能拒绝一面镜子。每天对镜梳妆自不必言,极为必要。镜子最诚实,虽然别人的眼睛亦可为镜,但别人的嘴未必实话实说。比如“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就是有名的例证,所以袁枚题《镜》云:“从无好丑向人说,只等君看自己知。”病起憔悴也是揽镜自知,别人的好心安慰不要信。人老去,也是镜子知道,感慨的诗句更多。“朱颜谁不惜?白发尔先知”“纵使逢人见,犹胜自见悲”,都触到人心窝里去了。原来怕老悲老是人之常情,从古及今,无论男女。然而,这些诗句的好,不过是准确的实话而已,俞鹤龄秀才“白发朱颜管一生”最妙,妙在一个“管”字,也还是实话。毛西河的“与余同下泪,只有镜中人”,有点儿新意,也不过是叫人怦然心动的实话。倒是一些咏古镜的诗耐人寻味,“相对不知何代物,此中曾老几朝人”“宝匣初离水,寒光不染尘。光如一轮月,分照两边人”,俱多出些空灵的意思。想必古镜有时空感与沧桑感,比新镜更能激发诗人的想象。
古典小说亦给予镜子广大的空间、宏大的格局。《红楼梦》里,贾瑞照风月宝鉴,看反面,一个骷髅立在里头,看正面,日思夜想的凤姐在向他招手,假亦真来真亦假。《西游补》中,孙悟空跌入小月王的万镜楼台,大开眼界却眼花迷乱,什么天皇兽纽镜、白玉心镜、自疑镜、花镜、风镜……团团面面,百万之多,却一镜一世界。就此一点,我已经无比佩服董若雨了,写此书时,他才二十一岁。而王度的《古镜记》,更是镜子传奇故事的集大成者,似是专要普及宝镜法力。
再谈下去,古人《对镜》《揽镜》《题镜》《咏镜》何其多,却还有说不到的地方,也是时空的局限。那时制镜靠的是磨,费功夫,有一面镜子是郑重之事。哪像现在,家里,外面,车上,商场,随处可见镜子。司空见惯,谁还对镜子有什么想法?其实不同处镜子里的自己,脸是有所不同,当然只是略微的差别,只有自己看得出。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或许是工艺不同,也或许是光线明暗不同,镜子的准确度与清晰度打了折扣,该相信哪一面镜子呢?这是古人不曾有过的疑问,若有,必又有佳句妙句。早年在一个商场遇到两面哈哈镜,此刻琢磨,哈哈镜有百分之二十的真实,百分之八十的假,却不使人疑,知道镜子里不是真实的自己。现在那些镜子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只那百分之一的假,就让人困惑了。何为真,何为假,又是一个问题。
想象是无比广大的艺术空间,借镜子一用妙极。我疑惑的是宝镜本有法力,还是人有法力镜子才成宝镜?儿时住平房,常见有的人家外门上方挂着镜子,说是避邪。不过是普通的小圆镜,能有什么法力?西方传说中的女巫,都是向水晶球占卜世事的,水晶球也是镜子的变形。从不知道门上挂镜子的人家是否真的平安无事,西方的女巫于镜中看到了什么也是她们自己在说。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镜子早已超越了它表面的属性,成为一个隐喻。
既如此,世上许多事物都可以互为镜像。单说人,一个人可以是另一个人的镜子,“有其父必有其子”是实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是反照。悟空在万镜楼时,听到有人叫自己,忽见兽纽方镜中出现一人,原来是当年他从五行山下出来时曾为其效一臂之力的刘伯钦。悟空大为奇怪,问为何同在这里?伯钦道:“如何说个‘同’字?你在别人的世界里,我在你的世界里,不同,不同!”读到这里,我不由拍案:“大妙,大妙!”
一个人也是他自己的镜子,有里面外面,有正面反面。如何自照是个难题。常听到一人贬低另一人,客气的是“找个镜子照照自己”,不客气的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当然不是照脸,是以己之心衡量一下自己的水平能力与真实状态。
原来,人本身就是镜子!
衣被苍生别有花
古来咏花诗词恐多于花呢,最是动人。梅兰菊,桃杏李,自不能绕过;牡丹莲荷,更是佳句满天下。那意境,那韵味,都被做足了,后人再难出新。偏《随园诗话》中,有人咏白桃花,因第八句押“今”字韵,有和诗几十首挑战难度,无有佳作。不料亦有人独绝,刘霞裳和云:“刘郎去后情怀减,不肯红妆直到今。”袁枚由衷夸赞:即便作者不姓刘也妙,何况姓刘呢?而假若不押“今”字,恐怕也没有如此之妙。我观此中妙,是侧面偷袭之妙,用的是巧力,是灵机一动,若正面进攻出妙,得全凭功力。这亦是随园老人的独到之处,咏花诗必咏出别一番滋味才入得随园。整整一部诗话,咏花诗并不多见。最让我意外而怦然心动的,是咏棉花。
方问亭制府栽种棉花,召集一干幕府以此咏诗,竟多达数十韵。桐城马苏臣提笔云:“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常州杨子搢联云:“谁知姹紫嫣红外,衣被苍生别有花。”何其朴素,却撩动一心波澜。都是正面进攻,平淡无奇,贵在忽然跳出,归于情怀。
古人有雅风,种花种菜种树,平凡举动都要吟诗,似是一种习惯。实在讲,棉花不是用来看的花,是经济作物。制府召集幕府们赋诗,是对棉花的看重,毕竟那时节,穿衣盖被都离不开棉花,倒推来看,亦是好官高于普通人的地方——胸怀天下苍生。若令那些咏白桃花的人咏棉花,不知诗句如何。忽觉,作诗,吟咏的对象也是重要的,棉花的朴素无可多论,择其品质说自然就高级了。
世上万物殊为奇特,凡好看的获得人类高度宠爱,而扎实好用又不打眼的,用惯了就视而不见,用而不知其值。人如此,花亦是。棉花当然也是花,也是从幼苗开始,慢慢现出花蕾,也要开花结铃。但一般的花至此为止,棉花的奇特在于还要吐絮,形成籽棉,被人采下加工,就可絮被做棉衣,可纺纱织布,就有衣服穿。
年少时总见母亲囤棉花,为的是未来给儿女们结婚时做被子,而父亲常讲他爷爷是跑汉口弹棉花的,这些都没有引起我对棉花的关注。一句“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一句“衣被苍生别有花”,忽然就击中了我,轻的棉花在我心里有了特别的重量。现今的苍生,依然需要棉花,我们的衣服可以是多样材质,纯棉依然有人爱。后来才知,棉花无一处不被用,秸秆做了纤维板、牛皮纸、纸箱;种仁和种皮就做成药治病;棉籽呢,光籽部分可以榨油,剩下的饼就做饲料,短绒部分就做蜡纸、铜版纸和棉毯……真是极尽其用。更想不到的是,推动火箭飞升上天的固体燃料,也是棉籽短绒做的,它也被用来生产无烟火药。
我生活的地方,既无白桃花,也无棉花,庆幸的是有和平的生活。我有时用棉签,时常也用着快递箱子,也去买纯棉的衣服,希望好好地活着。活着活着,人就懂得了珍惜。
以后,每一个春天,姹紫嫣红时,我自会想起棉花。
烟火中不泯的性灵
康熙年间,袁枚的叔父健磐公去镇江访友,宿于一户铁匠家。铁匠就是铁匠而已,袁枚在诗话中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下,重要的是铁匠的妻子张淑仪,不知其貌如何,却诗才了得,与健磐公两相暗投笺札,唱和甚欢。奇异之事必事出有因,原来才女本是老秀才之女,自幼习墨,父亲故后被媒人所骗,误嫁一字不识的铁匠。彼于炽炭烟火中叮叮当当,她自郁郁吟诗。健磐公怜惜,几次言说要带她走,而她言辞正色,坚持情止于礼,立誓于来生。健磐公只好尊重她的选择,回到家还念念不忘,颂其佳句:“懒妆撩鬓易,私泣拭痕难。”两年后,过路再访铁铺,已无,这家人不知何往。
早年读《随园诗话》,与健磐公同此怅惘,最解张淑仪的心情,深悯其命运。后知命运最喜开玩笑,一不小心玩笑就大了,大到无法收拾,只好如此。年纪渐长,便是自己的事也看淡了,何况别人的,还是古人的!换个思路想,那时确如袁枚所说,女子能诗者多。就连烟熏火燎的铁匠家都有一个!
所幸烟火不泯诗性灵。
但女子的诗兴诗情诗才,是在烟火之外养成的。张淑仪可是秀才的女儿,随园记下的那些能诗的女子,或尊夫人,或夫人之女,或大户人家的小姐,或小户人家的碧玉,都是有诗书环境的,自小调教而成,日后也是嫁入达官显贵之家或是书香门第。只是为妻为母之后,落在烟火气中,家务女红之余才弄笔墨,咏花咏春咏月咏风咏柳,咏儿女情长,咏钗簪笸箩,或许也有要亲自弄儿和烧火做饭的,展纸铺墨时,说不定刚给孩子换了尿布,或刚扔下烧火棍。
婚姻里无量的琐碎俗务,最耗散女子的精神才气,能留得陪嫁来的聪敏才思,殊为不易。况闭门深闺,无人唱和,也难传播,多少人自生自灭了。张淑仪遇健磐公,自是难抑欢心,也是短暂的幸福呢。
可惜她不知自己有别样的幸运,作为女子,诗入随园,遍流百世,可是袁枚的功德。袁大才子一生无拘无束,活自己的性情,选诗的标准也无视传统,真性情为要。传统轻视民间文学,传统是女子不宜为诗,袁枚偏说,《诗经》半是劳人、思妇率意言情之作,妇人村氓虽然学浅,偶有好句一二,便是李杜复生也必服气。所以,随园老人有女弟子二十多人,得女子好诗,也必收到诗话中来,出访达官名流,遇人家奴有好诗,或无意看到劳人之作,必不放过。久而发现,诗家红袖者多,青衣者少。大概女子的世界在家庭,狭窄单调,有事无事,都免不了多愁善感;男人多在外面满世界跑,感性粗糙,无论真忙假忙,情志都有可寄之处,未必非要作诗。
就人生际遇来说,青衣诗者比红袖诗者更有天地,有诗作得好的,便有幸得知遇之恩。南岳衡山令许公的仆人张彬就酷好吟咏,有句“远岫碧云高不落,平湖萤火住还飞”,深得主人赏识。未料这小仆太执着,主人赏他婚费,他并不娶妻,钱都买了书。不知后续如何,但知人啊,跟谁混极重要。吴江贩米为业的王藻,因写有《偶题〈桃源图〉》一诗“相看何物同尘世?只有秦时月在天”,受知于沈老先生,竟弃业读书,后被吴老先生举荐鸿词科考,转为另一种人生了。
青衣也好,红袖也罢,幸运儿永远是少之又少,更多的人,文字只是随身的附件,是灵魂的衣衫,肉体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意思的是,健磐公遇张淑仪二十年后,又在粤中遇到一个铁匠,姓刘,不会写字,倒会吟诗,每得句,便叫人代写下来。有诗《月夜闻歌》云:“朱栏几曲人何处?银汉一泓秋更清。笑我寄怀仍寄迹,与人同听不同情。”不可思议,憨憨的铁匠抡着大锤打了枚精美的绣花针。健磐公常对袁枚慨叹,张淑仪若是嫁给刘铁匠,岂不是佳偶。
世事如此,多有错位,错得离谱,多不圆满。大抵也正是这些错位与不圆满的苦恼,催发培育丰富了一些人的性灵,幸得有诗之道,使人的情志有一个出口,也留得一点儿灵气。现世亦有农民诗人、打工诗人、村妇诗人……扩而展观,操文弄字者,身寄各行各业,活着不易。人们在生存压力中沉沉浮浮,被包裹,被侵蚀,到文字里躲避喘息一刻,以此抵御世俗的琐碎庸俗,证明自己的存在,也是一种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当然也是上天的馈赠,为的是使人记得自己是有性灵的。这点滴的性灵,便是生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