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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观花
来源:文汇报 | 舒飞廉  2024年03月14日08:23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城里是樱花海棠,城外是桃花油菜花,都在用力盛开。周六早上天气不错,春风吹入公园,吹入田野,好像也将鸟语花香吹进手机的微信群里。老冯约我们看澴河两岸,朋兴乡、肖港镇、陡岗镇的油菜花,顺便在陡岗镇女儿港边的桥南餐馆吃晚饭,大伙欣欣然同意。我们几个人,老冯由孝感往北,燕七由大悟往南,我由武汉向西,在春昼的午后,开车去泡乡村的花海。

我下汉十高速,过黄陂前川,由黄孝公路达义村附近,转上祁泡线,由祁泡线接丰邹、肖邹、肖白线,肖白线由云梦方向过澴河。绕行县镇公路,一是为罗汉寺柏油路边的法桐,一是为泡桐乡巴山村的桃花,一是为邹岗镇牛迹山的梅园。黄孝公路边的法桐都老得像罗汉似的,枝干回青,顶端正在生发指爪般的紫芽,一簇簇拈花捏诀似的,古媚娇柔,远方的姚家山、木兰山、云雾山诸山返绿,苍松翠草,青春可望,罗汉寺罗汉的法身莫非都藏在这些法桐里,稍后他们就会掀袍攘袖,走出公路,去上春山?

过巴山村,就是界河桥,界河水由九嵕山里流出来,摇摆水草,在桥下哗哗作响。桥东是孝昌县的丰山镇,坡下的三十余亩桃林,却是由巴山村的李师傅过桥来打理的。李师傅头戴草帽,正在桃树间打枝。我将车停在路边,下车与他打招呼,一起抽了一支蓝楼,每年夏天我由界河桥上过,都会在他摆出的桃子摊上买血桃寄送亲友。他这些桃树是由他父亲手里传下来,上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时栽的,“吃血桃,没有比我家老树上更正宗”。六月开园,会有专门的水果商上门收货,是好几万块钱的收入,四十多年,可以盖好几幢楼。“江陵千树橘,与千户侯等”,老李有这几百棵桃,日子也可过得比美王侯。血桃好吃,桃花也好看得很,桃树的主干都可怀抱,侧枝虬曲,桃瓣千亿,灿若云霞,映着后面莲花般的九嵕山,曲折涌来的界河,可入图画。李师傅抽完烟,举起大剪刀,将繁花似锦的花枝由树干上扑簌簌往下剪,以便余下的花枝能结出更大的桃实。我跟他说,这树卖去装盆景,摆在人家办公楼前,能值不少钱。他说舍不得。是舍不得又甜又糯又大的血桃吧,辣手摧花,将这孩儿面一般的花花朵朵剪下来,他就蛮舍得!

牛迹山寺前后两三公里肖邹路边,停满了各色各样的小汽车,好像在弄一个乡村的车展一样,我在留出来的半边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二十来分钟,才隐隐看到山后的小梅园。卖糖葫芦、气球、风筝,烤羊肉串的摊点小贩,就立在路边的麦田里,中午天气渐热,人们穿着单衣来来往往,举花花绿绿气球的小孩,脸通红,苹果番茄似的。这片梅园里有千余株小梅树,前几年还浩荡春风里,寂寂开无主,好像野梅花,被本地抖音里好事的网红们发现,呼朋唤侣,在梅园里搭台唱戏,遂一夜暴红成为景点。与东湖梅园里老老少少、品种浩繁的梅树比较起来,这片小梅园何足道哉,而且,此地去东湖也不远,由附近杨店上高速,车程在一小时以内,为何乡下的小汽车们,不去省城东湖梅园里挤挤挨挨随喜呢?我想出来的理由是,看花也好,踏青也好,挑野菜也好,访友也好,相亲也好,放风筝也好,在花海里唱卡拉OK也好,还是要在家乡的田野上,接到家乡的春气,这一点,估计《朝花夕拾》中,在上野公园看樱花的大清留学生周树人是能共情的。牛迹山半山腰上立有观音雕像,观音大士慈悲地俯看着绯红轻云里的人流,她喜欢这人间烟火的馨香,稍后太阳下山,明月上升,人群散尽,她再独自享用香雪海凛冽香气的供奉,重回寂寥,也还不迟。

法桐、桃林、梅园算是序曲与引子,一出我们肖港镇西的京广铁路隧道,数十上百个乡塆播种出来的油菜花海,泼金溅玉一般,向我与我的车子席卷过来,令我们人车两个虎躯一震。这般体验,有一点像川端康成《雪国》的开头,“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我们这里是,穿过镇界短短的隧道,便是油菜花国。白雪寒冷清寂,家乡满地黄花,是热烈温暖,如梵呗佛唱。与老冯他们相会之前,我特别去汪家竹园村下澴溪边走走,五六座古桥,架在澴溪上,白杨、枫杨立在一块块油菜花田边,花田东边地平线,遥遥就是我刚刚的来路,大别山的列列青山。革新桥边,澴溪转折向西,造出来大片滩涂,花事也最是宽阔频密,有一个养蜂的小伙子,就将他的工场设立在这里。年前大雪,雪后我回家,上午由革新桥过澴溪,就看到他新立起来的工棚,棚底上有厚厚的积雪,棚沿上挂簇簇冰凌。工棚前面,摞三十多只蜂箱,一排木架上,堆好几颗卷心大白菜。蜂群深藏在蜂箱里冬眠,养蜂人也没有起床,倒是他养的一只狗,拴在棚前的木架上,拖铁链,尽职尽责地朝我狂吠。主人在里面被窝里喝斥,我才知道可能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口音不对,外地来的吧?除夕都不回家,在冰雪里等着新年。现在春暖花开,蜜蜂们倾巢而出,四面八方,嗡嗡营营,轻舞飞扬,忙得昏头昏脑,年轻小伙子与他的凶狗却不在工棚里,他们去赶自己的春天厨会去了?

我觉得澴溪、古桥、新村、花海错综而成的汪家竹园花田,已经尽善尽美,冠甲吾乡,立在汪家竹园桥、裤子塘张家桥、革新桥上,浮光跃金,春风拂面,万花如海一身藏,仿佛置身在仙乡,澴溪中,栩栩然就要流出仙女们的胡麻饭下来。老冯却不同意,他觉得比起澴河两岸的油菜花,飞廉主张的汪家竹园,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写得好看,与实际上的好看,还是两回事,哈哈哈哈他说得有道理。老冯是职业技术学院的大学语文老师,也是业余的骑行家,每年三月,他都要骑着自行车,来朋兴乡、肖港镇、陡岗镇,绕着澴河左堤与右堤闲逛,一圈一圈,一年一年,成为看油菜花的权威大叔,不稀奇嘛。那个养蜂小伙子蜂箱里专事采蜜的工蜂,藏在蜂箱深处的蜂后,见到他,恐怕都要收起尾巴上的蜂针,甘拜下风。胡思乱想间,微信群里已经跳出老冯的语音,他到了栎树塆国元与栎树家,正在等我去会合绕行澴河堤。

拐进栎树塆的村巷,那棵远近有名的栎树赫赫然就在眼前。它铁画银钩,还停滞在去年冬天两场冰雪的记忆里,没有吐绿发芽的意思。年前我也来看过它,问旁边新屋里的奶奶,她说她做伢嫁到这个塆,点杉木火把上夜校,四清,生产队,它就是好大一棵树,树龄超过一百岁,没有问题的。我还在树下捡到一颗子弹头一样的橡子,咬开尝了尝,橡子又酸又涩,只是勉强能吃,有一点像苦丁茶的芽心。松鼠们不会嫌弃,它们从来不同意栎树是那个匠石说的“无用之木”,但好像它们还没有来得及由城里公园搬来此乡下。不知道家鼠们田鼠们刺猬们觉得味道如何。老奶奶也不知道用橡子做凉粉的法门,她在门口晒棋子般的臭豆腐,看样子是黄豆豆腐家,不一定是橡子豆腐家。老奶奶是国元的堂婶,前几年还住在武昌的红钢城,之前她由乡下出来,在某幢“囍”字形的红砖楼里生活了四十余年,丈夫去世后,骨灰归葬故里,树碑筑坟,她又跟着搬回来。女儿嫁在武汉,儿子在北京某高校教书,学建筑的,树下新房就是按儿子设计的图纸建造,“明三暗六”的三间大瓦房,青砖黑瓦,朴素好看。三四间卧室里,木床上的床单棉被都铺展得整整齐齐,星级宾馆似的,看样子春节里一家人都回来团聚过,除夕夜,吃年饭,在栎树下炸鞭炮,放烟花,“仙女棒”,“圣诞树”,“加特林”,热闹非凡。奶奶一口家乡话,我问她会不会讲武汉话,她点点头,神情还有点忸怩。

国元家门口新挂了一个“农业合作社”的牌子,国元与栎树、老冯三个坐在门前稻场的椅娃上指指划划。稻场前面的小池塘里,十几只肥壮的白鹅在春水里游弋,稻场西面,有一个更大的池塘,他们将它叫乌龟咀,四面竹树环合。临水七八棵高大的枫杨上,去年冬天飞来一百多只大鸟,养老院里的老头子老太太似的,缩脖弯腰,依在枝桠间晒太阳,后来两番大寒潮里,冲风冒雪,也不愿意离开。栎树照片传到微信群讨论,我们七嘴八舌由红嘴鸥想到白鹭,想到牛背鹭,最后问百度,觉得最像夜鹭,它们爱住在沼泽边的林地里,以鱼虫为食,乌龟咀与旁边的小池塘,也被国元投放了很多鱼苗。国元由部队复员回来办合作社,转租到村里三十多亩地,就在他屋后头。他不种水稻,也不种小麦,种的是贴梗海棠,眼下正在开放。我们去看望了夜鹭,一鼓掌,它们就飞起来在竹树上空盘旋,比冬天里要活跃不少。我们看海棠林,每一棵都有拱把粗,海棠夭夭,娇媚荣光。国元皱着眉头说现在房子不好卖,绿化树种也不好卖,这三十多亩花林卖不出去,压了不少钱,还专门请了一个师傅来打理照看,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千多块。栎树说你分明是不想卖,就像养了女儿不愿意嫁出阁。我与老冯都觉得栎树说得有理。老冯的主意是,就着你这白鹅、夜鹭、海棠、栎树,弄一个露营看星星的打卡地,以树养树,唉,不愧是职院的教授,到处评审乡村创业项目,脑袋一拍,就冒一个点子。

扯远了,走,看澴河的油菜花去!我们由农三村上澴溪堤,前行五六百米,向北转入澴河堤,而农一村、群新村、杨桥村,转肖白公路,由胜利桥过澴河,左转上澴河左堤,而九屋程,八屋程,七屋程,六屋程,五屋程,四屋程,三屋程,二屋程,一屋程,粘丝潭,六门闸,驻车在女儿港与澴河交会的里仁村港堤上,燕七就在那里等我们。一路春风徐来,夕阳自云梦县方向返照,河堤路失落在无穷无尽的油菜花海里,参差掩护在林树中的村塆,是花海里或大或小的岛屿,澴河青碧一线,由上游小河镇、白沙镇的地界曲折流来,蜿蜒在花海中。草木蕃育,鸣禽聒聒,群蜂飞舞,牛羊下来,坟垅散落,万物以息相吹,我觉得,我们巡视的,既是活色生香的娑婆世界,又是金花满地的极乐世界。

河堤之外,村庄周围的花田为阡陌所分割,条条块块,蜘蛛网一般,由或大或小、或正或奇的八卦图拼接在一起,好像是有一个读到初中年级的孩子,学代数几何,用圆规、三角板与直尺,晚上油灯下,随手在草稿本上画着线条,笔尖所到之处,花枝突突突地冒出来。我想起汪寺乡的书记匡俊勇兄,我碰到他好几次,夹着公文包与我打招呼,在路边立谈。他说他由外面回来入职,最近几年,都是指挥挖机疏浚河港沟渠,维护水利。这块由澴溪与澴河堤围出来的舌形的小平原,有农一、农二、农三、农四、群新、革新六个村,以俊勇的说法,是四条龙二个星,就是一个水凼子,现在春种油菜夏种稻,给排水第一。所以在千百蜘蛛网的花田下面,还有他这个大禹治理出来的沟渠八卦图的隐性结构。俊勇还说,他想发动龙村星村们,在村道上补种果树,桃子梨子,李子柿子,往返村落,伸手就可以由枝头摘到果子吃。他要是真的发动老头老太太们种果树的话,那就不仅仅是有果子了,春天的时候,我们的油菜花田里,就会有桃红梨白点缀其中,国元的海棠美则美矣,海棠珍珠般的果粒哪里比得上李子柿子们丰美有滋味。

河堤之内,油菜花海更胜一筹。澴河由小河镇出大悟山,涌入原野,左顾右盼,有缓有急,春涨秋落,在河岸左右形成弧形、扇形或椭圆的滩涂地。它造出这些供它以dragon或loong嬉戏的湿地,总有千万年吧,近水的沼泽,是诸种鹭鸟们的家园,离水岸稍远的泥地,青草离离,放牧着牛群。草丛之上高出的坡地,被堤外的农民进来,种出绵延不绝的油菜花,花浪溅到堤边,堤边是高大的柳树与白杨,柳眼嫰绿,杨枝绀紫。慢慢行车在河堤的水泥路面,往下看堤内,是河堤、树林、油菜花、草地、河面,层累交错,五花肉似的,随着河水的涌动,河堤的宛转,各部分宽薄不一,交线跃变,又好像五线谱在跳动,但无论如何,油菜花地总是主调,高高低低,远远近近,起起落落,油菜花香时浓时淡,扑打着我们的头脸。这是缓和、辗转、交错、跳跃、停滞、奔泄的河水的激流、花的激流、青草的激流、春树的激流,这些流体又错综回旋,交会在一起,形成更加盛大的交响乐。我想年轻养蜂人的万千只蜜蜂,此刻也都像音符一样投身在这首天地之间的交响乐里,就像蝌蚪粒滑入春水中,每一只蜜蜂固然是音符,但对它们自己而言,以其折舞,振动,来去,轻吟,何尝不是更细微的一支自得其乐的乐曲。春天之盛大,来自一草一木的关情,一虫一鸟的振作,一人一事的努力。

堤内油菜花最美,这部交响乐的顶点,是过胜利桥后,上澴河右堤所见的堤内粘丝潭湿地。澴河在这里好像迷了路一样,溯游从之,回环曲折,不仅滩涂广大,还在河道里磨蹭出好几个小岛,所以花田、草地广布,鹭鸟与水牛,也成群结队,相互成为“搭子”。河中小岛,最大的一座,长宽有十数米,土岸高出河面,也只有两三米,形状就像漂浮在河道中的一顶草帽,而帽沿上,两三棵垂柳,婀娜其姿,柳树下,起起落落,见缝插针,都是油菜花,得沃土与水汽,花棵粗壮、高大、浓密,被落日映照得灿烂金黄。堤外五屋程塆的村民,如翔集的牛背鹭一般,大概也是知道他们村塆风景之美的,他们的房子都修得很不错,村巷整齐,村子里的树木也蔚然成林。堤下有一户人家,筑起的小洋楼,面朝东错落小四层,罗马柱,琉璃顶,玻璃落地窗,露台,车库,灯柱,院落,活脱脱就是英国乡村的别墅,好像我们再望一下野眼,人家戴着遮阳帽、真丝白手套的露丝珍妮小姐姐们,就会由张贴着春联的雕花铁门里走出来。翻过堤面,在澴河河滩边的湿地上,这一户人家的主人还专门围出了一个小澙湖,方圆也有一二亩,有水道与河水相通。我猜这个小湖不仅是用来养鱼,夏天的时候,也是别墅里的约翰杰克小哥儿们“打鼓泅”的地点。在澙湖入河道的狭口,还系着一只贝壳般的小铁皮船,被涂成了天蓝色。老冯说,去年油菜花开的时候,他开车来,一个人划着这条船,去岛上支帐篷,用酒精炉子煮农夫山泉,泡过茶。老冯唉,你就是比那个张岱相公更痴的伙计。

燕七已经立在六门闸前的长堤上等我们,杨柳树下,春服既成,飘然出尘。她是大诗人,开车由大悟县出发,一路所见我们平原上的油菜花,不知道与她常常表扬的花山野菊花与四姑乌桕红叶比较,哪个更美。我们停车在长堤边,徒步沿着女儿港河堤向西去桥南餐馆。有一位老大爷拉着一辆平板车,由一位老太太陪着,走在我们前头。老大爷穿着西装外套与牛仔裤,老太太暗花呢外套,围着真丝围巾。他们的平板车也很特别,车身是一个由墨绿色的三合板钉起来的长方形的车厢,车厢后面有两扇虚掩起来的小门,可以看到里面折叠的棉被、床单、枕头与垫絮。棉被旁边,还有开水瓶、毛巾与洗脸盆,脸盆是搪瓷的,上面有鲤鱼跳龙门之类的画子。燕七带我们与老大爷攀谈,老俩口就是河堤下孙家砦塆的,姓孙,孙师傅以前做手艺,细木匠,做雕花窗、雕花床。老太太在一边插嘴,说他的手艺很俏皮。唉,如果是俏皮的雕木匠的话,这个板车车厢就有一点草率了。除了做木匠,孙师傅年节的时候,还会与他的朋友们出门去划旱船,盛装打扮的女人站在莲船里,他挥着船桨唱道情,老太太就是他的划旱船“搭子”,他们是二婚。“天气好,油菜花开得好,我们拖板车出来逛逛,晚上就睡在车上。”孙师傅笑着对我们说,老太太在一边拉着他的胳膊。我们继续往前走,女儿港下油菜花田边河岸,坐了不少钓鱼佬,他们在等春天的第一波喜头鱼来上钩吃蚯蚓,我们群里的大钓鱼家罗三郎,就是忙着钓鱼,没来与会的。燕七说:“这孙师傅才是大诗人。”对,我们今天一路上,遇到了多少诗人,蜜蜂一般,趁着花朝,由蜂箱里飞出来,劳作与漫游在天地之间。

这个春夜,我们五人在桥南餐馆吃饭,微信群的团建,炕鳝鱼、炸气克马、煮豆腐底子、胡萝卜羊肉羹、腊肉炒白菜薹、小鱼小虾,都是我们常常点的家乡菜,我与老冯、栎树、国元还喝了一点酒,燕七只能喝苹果醋,老板娘上来催我们好几次,我们才散掉。老冯替我与他由孝感城区叫来代驾的司机师傅,我们站在六门闸前的长堤上话别。月亮已经由东边澴溪那边的林树上升起来,满天都是星星,到处都是油菜花,花香鲜浓,稠得像老棉布一样包裹着我们。燕七的名诗是“鲸鱼安慰了大海”,此刻,引用来说明星月下的景观,是“油菜花安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