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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期刊直播,除了流量还获得了什么?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4年03月07日13:09

短短一个多月,从《人民文学》到《收获》,老牌文学杂志两度走入直播间,作家和主播卖力带货,读者激情下单,比万物复苏来得更早的似乎是文学的春天。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严肃文学通过垂直社交媒体,“结识”更多读者;这也是一次重要的提示,文学在“去中心化”的时代,如何获得新的生命力?我们邀请了《人民文学》与《收获》杂志的编辑,作为两次直播现场的亲历者,请他们从期刊从业者的角度谈一谈感受;我们还邀请了作家、媒体从业者和读者,以期从更丰富的视角让我们对整个事件有更完整、清晰和深入的了解,在热情拥抱读者和流量的同时,我们能找到文学持续生长的力量。

——编者

带着一点甜,迎接真正的挑战

——从文学杂志走进“与辉同行”抖音直播间想到的

梁豪

拓展销售渠道,增加销量,让杂志及其作品被更多人关注和阅读,我想,这是办刊人天经地义的事,在传播格局乾坤巨变的今天,更是必须思考和直面的事。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直播应运而生。

从结果和影响看,《人民文学》走进“与辉同行”抖音直播间的创举,无疑是成功的,也起到了示范作用。不到两小时的直播,作家梁晓声、蔡崇达率先登场,梁老师一展长者的风度,慈祥而恳切,蔡老师则有着与其《皮囊》相反相成的腼腆和坦诚;随后,施战军主编接棒俞敏洪老师加入对谈,谦逊地坐于一角,“寻亲”的基调就此落定;至于作为东道主的董宇辉老师,纵贯全场的驾驭能力有目共睹。“我的文学之路”,是彼此共通的文学初心,是文学承载的家国情怀,老老少少跟无数收看这场直播的观众亲人坐在一起,因为文学和真诚,北京的这个冬夜不再寒凉,小小的直播间,有了“围炉夜话”的温馨。如果用一个字形容这场直播,那就是“暖”。

据统计,《人民文学》在直播当晚4个小时内售出8.26万套,计99.2万册,成交金额达1785万元,一举打破东方甄选直播间单场图书销量的最高记录。截至目前,《人民文学》在抖音平台共卖出逾16.5万套杂志。数字直观而坦荡,无须多言。

或许我是一名编辑的缘故,当大伙的目光更多聚焦于这场纯文学直播奇迹带来的“泼天富贵”及其主客观因素时,我脑子里更多想到的,是如何让杂志的内容经受住如此广大的人群的检阅。人气绝非横财,承诺需要兑现。某种意义上,直播落幕之际,真正的挑战开始了。压力自然比山大,但跃跃欲试、好好大干一场的心情占据了上风。因为,我对《人民文学》编辑团队统筹全局、兼收并蓄的专业素养有信心,对作家们以更大的动力和使命感拿出具有分量的作品满怀期待,对读者朋友的真心回馈在杂志未来发展中所起到的推动作用持开放乐观的态度。

为了这场直播,杂志社上上下下都付出了相当的心力。我们在工作群里见证了抖音技术攻关团队的高水平高效率,大家接续奋战,解决了从未遇到过的连续出版物的发售疑难;面对猛涨的发行量,印制发行上如何顺利接盘、稳妥递送,又成了赫然摆在面前的务必妥善处理的难题;与发行量一并水涨船高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新老读者和他们的交流热情,我们必须学会在不同平台跟不同读者沟通、交朋友。正所谓,关关难过关关过。

“风浪越大,鱼越贵”,与此同时,往往此时,更考验船的稳定性。船稳,才能致远。行船的目的,不在驶进风暴,而是怀着勇敢的心无惧风暴,迎接风浪的洗礼,最终带着满满的渔获和一颗更为坚毅的心,顺利抵达港湾。这场直播的影响还在延续,杂志社全体同仁也在步履不停地,为策划更有意思更有意义的选题、推出让大众喜闻乐见而又发人深省的作品、开拓更加多元立体的宣传途径,集思广益并付诸实践。这场直播告诉我们,属于文学的舞台依然庞大而绚烂,文学的社会能见度还可以更高,文学在文本内外,仍然有太多等待开掘的可能性。船,终将还要出航,在天与地、海与陆、人与自然之间,见识更新更辽阔的世界。

潮有信,归有期。

而在那苍茫的大海上,船并非孤零零的一艘两艘,而是、应是百舸争流。文坛优秀的兄弟杂志还有很多,各有辉煌的历程,共同期许创造无限可能的未来。热爱文学的读者朋友,捧读《人民文学》之余,也不妨将目光往左右两边看看。作家是流通的,作品也是,“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从高原到高峰的路上,所有文学从业者,都是相互促进、彼此打气的攀登者。各自积极探索,一道借鉴学习。热爱文学的人,携起手来,天高海阔,大有可为。

中国作家网的编辑嘱我“从期刊从业者角度谈谈直播感想”时,最后不忘补充:“也欢迎抖一抖现场直播背后的料。”其实,以上都是“料”,但估计此料非彼料。那就讲讲我眼里的“与辉同行”团队吧。

处理前期工作的艾君老师,跟我同龄,私下交谈,得知就她一个女生负责所有图书类项目的对接,工作量不可谓不大,但其任劳任怨,处事干练而专业,“与辉同行”的成功,离不开她这样的行动派。汉森是键盘手,也出镜带货,那场直播的实时伴奏就出自这位帅气小伙之手,乐音起伏涨落,跟台上的话声同频共振,难怪直播“入人也深”“化人也速”,这是“声乐”的妙处。负责调音、机位和画面切换的老师同样年轻,静静地将那三两个板凳坐得滚烫,还有及时为镜头外的我们送来椅子、为台上嘉宾添水的工作人员,我的眼睛都“读取”到了。当然,不能不提彼时身体抱恙却在台前幕后坚守了一整晚的俞敏洪老师。

其实,当台前和货架上摆放的不是日用品、服饰、零食特产、粮油调味,甚至不是某本作者面目清晰的图书,而是不同期数的一本文学杂志,我相信整个“与辉同行”团队一定是陌生的、好奇的。我们是彼此眼中的陌生人。我们给了彼此一个交心、懂得的机会。然后,再将这份信任和值得传递给更多的人。可以说,“与辉同行”迄今的成功,文学杂志直播首秀得以圆满收官,是方方面面释出善意、协作努力的结果。而每一次看似轻松写意的谈笑风生,在背后、前期和事后,都离不开当事人和所属团队的精益求精与全神贯注。

若说还有“猛料”,那就是“与辉同行”的哈密瓜,真甜!怨我矜持,当时只浅尝了一瓣,结果留恋至此。对哈密瓜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考虑在“与辉同行”下单。请放心,吃瓜这一块,我是百分百的“自来水”。

最后,愿大家都能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多一点甜。

(梁豪:《人民文学》杂志社编辑)

文学杂志为什么要上网络直播?

吴越

文学杂志为什么要上网络直播?神秘地待在象牙塔里不好吗?作家和编辑为什么要抛头露面谈论文学,高洁地坐在书斋里不好吗?也许,在批评者的眼中,走过一个世纪的文学期刊早已是博物馆里的蝴蝶标本,看不见它的心脏还在跳动、目光还在本能地寻找读者、一有机会它就会展现文学的美丽。

反问也同时发生在另一方。董宇辉为什么要帮忙卖《收获》杂志?他有这么多粉丝,随便卖什么都能卖出规模效应,为什么偏偏选了文学期刊这个很难的品?售卖期刊的履约期长达一年,不是一锤子买卖,用户有丝毫不满意,首先找的就是董宇辉——他为什么甘愿冒这个风险?

这些问题,在2月28日《收获》直播结束的那一刻,得到了解答。让我慢慢说来。当晚从八点开始的直播,只有接近尾声时的几分钟,宇辉展示了我们为这次直播间下单的读者准备的独家礼物:分别是余华《活着》、苏童《妻妾成群》的手迹纪念样张和程永新主编写给读者的亲笔信;同时讲解了《收获》双月刊和《收获长篇小说》季刊的快递寄送周期、解释了两份刊物的不同。

在两个半小时中,在最高同时在线50万位观看用户中,恐怕只有很少的几个人会注意到,宇辉曾几次触碰到那几张纸。在我以为他就要展示它们的时候,他的手却又轻轻挪开了。在直播间里不断发出声震屋瓦的哈哈大笑声中,我笑不出来,一度有点担心“不讲产品”的直播能否“带货”?粉丝们能不能接受?可是接着,我明白了,这就是董宇辉想要做的事:改变直播。

复盘全场。在余华、苏童、程永新的老友畅谈中,宇辉说话不多,但他精准地控制住了全场的节奏和主题,那就是谈文学与人之间相互的改变与成全。他以“全程不讲产品”的谈话方式,讲述了真正的产品——历久弥新的文学精神,以及与《收获》相关的文学生产。这是一种真正的尊重和礼遇:不仅奉献了一台精彩程度不逊于任何大制作的文学访谈,并且始终温柔敦厚地呵护着文学的调性和气氛。宇辉“拖堂”问了一个又一个直击内里的问题,让这场似乎是以售卖为目的而产生的直播变得恍惚了,它有了新的目的。这不是被事先预设出来的目的。

很多年以前,我们就知道美国有位脱口秀女王奥普拉,她犀利而又温情,推荐的图书总能大卖,作家以上她的节目为荣。国内曾有不少电视主持人想要打造成中国的奥普拉,没曾想,中国的奥普拉不是复制出来的,是从互联网上蹦出来的,理着小平头,笑起来眼睛一弯。也许,宇辉本人也并不知道,当他把光让出来的时候,他拥有的光芒更加明亮了。

《收获》编辑部、抖音平台和宇辉的团队一起做了一件什么事呢?与其说是用文学改变了“直播带货”,不如说是证明了一个道理:文学精神与互联网精神是一致的,是相通的。都是尊重个体的权利,倾听个体的表达,容纳个体的创造。

流量是什么?流量就是芸芸众生的念念不忘。评论区里,皆是回响。

所以,拥抱才能发生。并且,拥抱将持续发生。

最后说一件,特别特别高兴的事儿。直播几天后,当《收获》双月刊和季刊的全年订阅总数达到9万单的时候,编辑部问了我们的合作伙伴杂志铺一个问题:新疆、西藏的订户有多少?回答是1301单。

这1301单的每一期运送成本,都是其他地区的五倍以上。往常,居住在上述地区的文学爱好者,无论订什么期刊,都还要付出一百多块运费。在上播前,我们就和杂志铺商量好了:包邮。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和诚意,把文学传递到最远的空间,那可能正是最需要文学的地方。

这1301单或此后的更多,将2月28日这个夜晚的光拉得很长很长。在所有因这个夜晚而发生的未来中,它们跑在最前头,并将在未来回报我们以深情的一瞥。

(吴越:《收获》杂志社编辑)

文学一直在我们身边

叶耳

《人民文学》和《收获》杂志在“与辉同行”的两场直播我都有认真观看。每次我的内心都会被点燃起来。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在直播后踊跃购买文学杂志呢?除了这两本刊物的整体文学品质,与董宇辉对文学的偏爱以及个人的魅力也有关系。说到底,还是文学的光亮在照亮我们。

董宇辉直言:“互联网世界,人容易遗忘。我们这两年受到了这么多关注,其实是沾了文学的光。是文学让我们变得亲密。”文学其实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在生活里,在人们的身边,需要作家和编辑们身体力行去引领,去推荐。施战军主编说得好,《人民文学》是来寻亲的,一下子拉近了大家的距离,让每一颗喜欢文学的心灵感受到了亲密与温暖。《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也说:“一个爱文学的人,一定会有一颗慈悲和善良的心,一是会爱亲人和他人,一是会爱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文化。我们应该庆幸有那么多的优秀作家,用文字为我们打开心智的窗户,让我们遨游在阳光明媚的天地之间。”

文学如何破圈?其实就是要改变我们以往对文学的审美方式,更新我们对文学的理解。不仅要在写作上紧跟时代,还要身体力行地走进生活,走向生活的舞台。用手里的笔,用行动,用镜头来推荐文学作品,推荐作家。如何让更多人的认识作家,发现作品,我想,除了作家们努力创作出好作品,更重要的还是作家们得放下所谓的“架子”,去到人间烟火的“柴米油盐”文学重镇,直面生活的中心,让每一处人情与世故都参与到对文学的重新认识,这同样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时代在不断变化,我们的写作思维也应该变通。

以往,文学杂志都是通过邮局订阅,报刊亭售卖。图书出版也都是通过新华书店,和书摊售卖。记得自己第一部中篇发表时,心里美妙得如初恋一般,我跑到街上,把所有报刊亭当期发我的这本文学杂志全都买回了家。哪怕要跑很远的街道才能购买到,我也会不辞辛苦。

作家麦家这样表达对文学的看法,他说,文学就像夜晚的月光,没有它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但要是夜晚真没有了月亮,还真不行。

(叶耳: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深圳的我们》。)

靠内容走得更远

李菁

互联网迅猛发展的当下,传统文学刊物、出版社为了拓宽传播渠道,吸引更多年轻读者,在抖音、小红书、微信等垂直社交媒体上开设账号,直播文学活动、卖书,分享作家的日常生活等等拥抱传播新格局的举措已不鲜见。2024年初,老牌文学刊物《人民文学》《收获》先后携手董宇辉直播间,一时火爆出圈,更为文学续添了“一把火”。直播间中所分享的文学趣事在引发千万观众驻足与好奇的同时也创造了销售奇迹。这一次,董宇辉直播带货两大文学顶流刊物,可以被视为对传统文学的一次“导流”,对于扩大传统文学的影响力起到巨大的促进作用,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民群众对文艺作品和娱乐活动的审美标准越来越高。《人民文学》《收获》等传统文学期刊借助直播的传播速度与广泛性,将文学知识和文化以喜闻乐见的形式展现出来;同时,传统文学走出“象牙塔”,通过直播互动等颇接地气的方式寻找到潜在读者,唤起大众的关注,让“文学之美”以更为直接广泛的方式走向大众,并焕发新的活力。可以说,直播与传统文学刊物是一次双向奔赴,创造共赢局面,对于全民阅读而言亦是好事一桩。

同时,我们也应保持一颗平常心,冷静思考如何将更多原本不关注传统文学的人留下来,成为传统文学的受众。严肃文学想要真正留住更多的潜在受众,归根结底还是要从内容出发,创作贴近百姓真实生活、社会真实面貌的作品,惟其如此,才能走得更远。但无论如何,直播像是传统文学的播种机,在每一位观众的心中悄悄播下一粒文学的种子,在合适的时机下,种子终究会发芽。

(李菁:中国作家网编辑)

文学应向更广阔的人群渗透

宋煜

近期,董宇辉直播“带货”《人民文学》、《收获》两本纯文学刊物,创下销售奇迹的现象引发了大家的热议。

似乎“文学”这瓶被尘封在大众记忆里的佳酿,再次掀开了它神秘的盖子。

在传统文学期刊的市场份额逐渐缩小的今天,文学缘何还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记得少年时,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到街上的书报亭看自己喜欢的杂志上架了没。中学时期有一本小小的刊物叫《同学月刊》,封面宣传语很别致:“作者是同学,读者也是同学”。作为一个从小就有着文学梦的追梦少年,看到这句话一下子就与刊物有了一种共情。感觉自己和刊物(文学)存在一种呼应关系。而我人生中的第一首小诗就发表在《同学月刊》,从此,写作的萌芽便在心底悄然萌发。

文学真的是这样,它似乎有超乎寻常的力量,让一个人在芸芸众生中,发出光彩。它给人以光明的指引,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但我们也不得不看到,近年来,文学的影响力式微已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最近骤然兴起的AI写作,也在对写作这项我们一直认为只有人类能胜任的事业发起挑战。可以说,当前传统文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困局。纸媒和流媒体间的博弈让传统文学必然需要有更多的面向。

我们看到在“与辉同行”的直播中,嘉宾们谈到,“文学的光可以穿透很多障碍……可以让一个柔弱的人找到光的入口。”在董宇辉和文学大咖们的加持下,从两本刊物不断攀高的订阅量上,我们看到,大家对生活、对文学的热望,其实并没有消退。

当文学大家走下神坛,通过直播这样大众易于接受的新媒介,鲜活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介绍他们对文学的理解,文学对人生的改变,自己创作经历中感人的细节……那一刻我们觉得文学像一个走失许久的旧友在一步步向我们走来,让我们不禁热泪盈眶。

说到底,文学是人学,它不是高高在上、远离人群的,相反,它需要更多地关注读者的内心世界,与他们建立深度的情感连接,向更加广阔的人群中渗透,才能获得更广大人群的亲密拥抱。

(宋煜:中国作家网原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