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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小说”《本巴》面世,刘亮程:我的心中一直住着个孩子
来源:扬子晚报 | 黄彦文  2022年03月10日15:49

广袤的北疆大地上,白雪皑皑,万物苍凉,一群身着黑衣、神情肃穆的塑像静默挺立于此,仿佛已走过千年万年。近日,刘亮程拍摄的一段视频在朋友与读者间广为流传。这些塑像被刘亮程称为“莽古斯”,出自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也是刘亮程新书《本巴》中无数战士为保卫家园与之战斗的妖魔强敌。近日,刘亮程的新书《本巴》由译林出版社推出,刘亮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本巴》是我写得最愉快的一部小说,也是我写给自己的童年史诗,是我写作历史中最天真的一次。”

一直用来自童年的眼光在看这个世界

“是我写作历史中最天真的一次”

《本巴》讲述了三个孩子的故事:一个停留在哺乳期不愿长大的孩子;一个不愿出生、被迫出生后还要回到母腹的孩子;还有一个在母腹中管理外面国家的孩子;他们把现实世界的沉重,做成轻松好玩的游戏,从而玩转整个世界。

说起《本巴》的创作,刘亮程说那要从十多年前开始说起,十多年前,刘亮程前往新疆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旅行,这是英雄江格尔的故乡。该地位于准噶尔盆地西北边缘,“羊道遍布每一片山谷草原,那是羊走了几千几万年的路,深嵌在大地。”他深受震撼,跑遍草原和山区,认识了许多牧民。自那时起,刘亮程开始读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他念念不忘这片草原,“在那些古代的夜晚,在茫茫大草原上,一群人围坐,听着这些说唱,一直听到月落星稀,东方发白,都毫无倦意。”他感动于史诗的天真带给部落的希望与力量,感慨于人类童年时代对时间的绚丽想象,自此他萌发出一个念头,“写一部天真的小说”。十余年来,这个念头由初生渐至扩大,最终成为长篇小说《本巴》。

对于《本巴》,刘亮程还说起了这样一个故事,刘亮程和小外孙女曾经玩过这样一个游戏,“她说要到商店给我买一包盐,她对着墙边的柜子问阿姨盐多少钱,然后拿着她买到的一袋递到我手上。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她很认真地把一袋没有的盐给我,我接在手里,闻一闻,她问我咸不咸,我做出很咸的表情,一袋没有的盐,就这样给到我手上”。刘亮程坦言自己小时候手里也肯定拿过许多没有的东西,后来就都扔了,忘了,“人一长大,就不再相信没有的东西,但幸好还有文学,文学就是现实世界的无中生有”。

当小外孙女,把一袋没有的盐放到刘亮程手里的时候,刘亮程便找到了小说《本巴》的存在依据。“我2岁时,也曾有过无数的没有的东西。只是我长大了。我把那个两岁的自己扔在了童年。长大的只是大人。长老的只是老人。跟那个孩子没有关系”。

刘亮程曾写过许多的童年故事,他也一直用来自童年的眼光在看这个世界,“尽管我也有一双可以洞察人世的大人眼睛,把世界看得明白透彻,但我不喜欢透彻,一透彻就见底了,我追求无边无际”。

每次写作时,当刘亮程写到最深处时,内心中总是孤坐着一个孩子。“他一直小小的,不愿长大。他不时地跳出来,掌控我的心灵。他不承认长成大人的我。他会站出来,说不对不对。就像我的小外孙女,我带她散步,我说天快要黑了,我们回家吧。她说不对不对,天不会黑。当她说天不会黑时,我是相信的,我知道即使天真的黑了,她会把一个白天拿过来放在我手心”。

大部分作品的母题就是时间

“我想在《本巴》中写出时间的面貌”

《本巴》中,刘亮程站在史诗尽头重启时间,在古人想象力停住的地方重整山河,成就了这部充满想象、语出天真的小说,塑造出一个没有衰老没有死亡、人人活在二十五岁的本巴国度,熠熠生辉。

这样的处理有何深意,刘亮程坦言,“我想在《本巴》中把时间作为一个本质,而非手段去写,写出时间的面貌。”

许多作家常常倾注精力讲一个好故事,刘亮程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虽有故事,但更在意故事中包裹的内核。

在《本巴》中,这个内核便是时间。刘亮程认为,其实前辈们就在想象时间,他们处在那个年代,四周都是强大的莽古斯(敌人),人害怕衰老,一旦衰老就会被人欺负、被别人征服,所以他们天真地想象出了一个“人人活在二十五岁”的本巴国度,不衰老也不死亡,都是年轻人,身强力壮可以抵御所有外敌。“时间不往前走,他们就有足够时间吃喝玩乐打仗,一仗打败了下一仗还能再打。”《本巴》接着这样一个时间观念往前思索:时间对我们来说到底是什么?我们对时间的想象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作家毕飞宇感慨:“这样的作品,我们都写不出,我们是一类,他(刘亮程)一个人是一类。”

不唯《本巴》,其实刘亮程大部分作品的母题就是时间,他超越故事表层,以飞离地面的姿态书写时间的本质。他曾说:“我希望我的文字最终展现的是一张时间的脸。村庄就是这张时间之脸的表情。它缓慢而悠长,是我认识的时间的模样。”

无论是早年在乌鲁木齐打工时写就的《一个人的村庄》,还是后来的小说《虚土》《凿空》《捎话》,都与时间息息相关,《本巴》更可谓一部在时间中任意穿梭的奇幻小说。

采访中,记者也了解到,其实,刘亮程最初是以业余文学青年的身份走上写作之路的。中专毕业后他做过农机管理员,二十岁的时候写过诗,三十多岁在乌鲁木齐写出散文《一个人的村庄》,五十岁后又从城市回到乡村,建了书院,自封院长。他种地、栽花、养狗、喂鸡,也依然在写作。

社交平台上的他自称“刘亮程村庄”,而在城市的学校、书店和领奖台,他则被称为“作家刘亮程”。可以说,刘亮程是真正的田园作家,更是物欲喧嚣下的精神守护者。

2014年,他以一己之力创建新疆首个艺术家村落菜籽沟,倾力打造木垒书院,切身践行且耕且读的生活方式,堪称“当代陶渊明”,在理想与现实间诗意栖居。在他眼中,万物皆有灵,他会对一朵花微笑,看风把影子吹斜,丈量一场风有多远,以宫崎骏般的时空疗愈现代人的身心。同为新疆作家的李娟曾说,“刘亮程站在村庄中心,目不斜视,缓缓写尽一切温暖的踏实的事物:人畜共处的村庄,柔软欢欣的生活细节,古老庄严的秩序,公平而优美的命运。”这是对刘亮程作品的动人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