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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滢日记(之一)(1943年6月2日—6月10日)
来源:《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 傅光明 整理编注  2020年12月22日09:27
关键词:陈西滢 傅光明

傅光明整理手记:与今年已 90 岁的陈小滢女士交往,始于 1991 年 5 月 3 日。小滢是陈西滢和凌叔华夫妇的独女。那时,我刚刚翻译完凌叔华的英文自传体小说《古韵》,由萧乾先生推荐给台湾的业强出版社,出版方需要小滢签署一份授权书。正值小滢和她的英国汉学家丈夫秦乃瑞来京,我去宾馆拜望。自此,我与小滢持续交往,至今整整三十个年头。

我曾跟小滢开玩笑说,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他父母一笔巨债,否则,便不会在 1990 年以25 岁韶华之年译完她母亲的《古韵》三十年之后,又于 2020 年以 55 岁半老之身,来整理她父亲的这份珍贵的日记。

日记应是一个作家最真实的自传,从《西滢日记》可见出西滢的真实为人,见出他的辛劳做事。他心思很细,是一个特别顾家的丈夫和父亲。他孤身海外,日记中从无风月之留痕,却清晰记着要买相框,放妻、女的照片,哪天给妻、女写信,并记下信的编号。

从年初新冠疫情来袭之时受小滢委托,开始整理《西滢日记》。过程中,我不时感叹,这批写于 1943—1945 年的日记,堪称弥足珍贵、十分鲜活的“新”史料,是最妙趣出彩的“西滢闲话”。透过这份日记,不仅有助于了解一个真正的读书人陈西滢,更可侧面了解与他密切交往的同时代中外各界人士:胡适、宋子文、宋美龄、晏阳初、费孝通、林语堂、蒋廷黻、顾维钧、熊式一、萧乾、叶君健、罗素、汤因比……亦有助于透过这种个人化的记述,寻觅那个时代变幻的国际政治风云和中外文化交流的宝贵踪影。

整理说明

本篇《西滢日记》依据陈西滢先生日记原稿整理而成。整理体例说明如下:

1. 为呈现日记手稿的历史感并尊重原作,整理稿以日记手迹为依据,像数字标识如“85°”“八十五度”之类;英文篇章名中“‘ ’”之时有时无,及相关类似不统一之处,均照原件执行;再者,整理稿中英文颇多,凡句末之英文句点“.”均原样不变,亦不改为“。”,凡此种种。但英文缩写中遗漏的缩略标记,如 Garden T 等,则补充缩略标记“.”,以免误读。

2. 为便于阅读,在不伤损原意的情况下,适当修订原文,如增加书名号等。

3. 因字迹模糊、潦草导致难辨识之处,以█代之,或以(?)表猜测。

4. 为方便阅读及检索,每天的日记添加公历纪年及日期,原标记时间式样不变,如“32:6:2(三)阴晴”,表示民国三十二年六月二日星期三,天气为阴晴。

2020 年 6 月 30 日

1943 年 6 月 2 日

32:6:2(三)阴晴

晨看报。写日记。

中午卓敏来。阳初也来了。与他们及景超、质廷同到Garden T. 吃饭。有 Major蒋同去。蒋是空军武官,他买了房子,买了汽车。

午后将出国以来的账重新整理,抄过,算过,花了二小时余。这一个多月来花的钱真不少。希望以后不用再制多少衣服之类,可以减少支出了。

四时余看Willkie’s One World 二十页。

与晏、桂、吴同去吃饭。在Sun,华名中山楼。有冷气,地方还不坏。走回。

天气已经很热。下午到八十七度。户外有九十三度。一天背上都是湿的。晚回寓后浴。穿了睡衣,看 One World . 身上还是湿的。

十一时余上床,看Runyon . 眼张不开了。可是睡着后热醒了几次,换了地点再睡。

今天下午有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 的记者Stevenson来访质廷,他的一位俄国夫人同来。他们谈完后,质廷介绍S. 来与我谈了三四分钟。听说我是在英留学的,S. 夫人问在英国多久,我说有八九年,是在二十年前了。S. 夫人大为惊异,她问我是不是童年时在英,我笑答不是。她说我不止二十九岁了吗?我说已经不止四十岁了。她眼睛张得大大的,异怪极了。阳初后来说我出国以来,是更显得年轻了。两颊也有了红色。这红色也许是天气炎热的结果。

1943 年 6 月 3 日

32:6:3(四)晴

晨饭后看报。写日记。

中午与曾广勋君同去吃饭。买了一本地图,一本 Somerset Maugham’s Introduction to Modern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下午看 Willkie’s One World,看了三十余页。

与景超同去吃饭。天气热极。我房内的表是 90°,一个 drugstore的表放在窗内则是100°。我们到 Zoo去散步,并没有风。

九时回寓。傅安民来访,与曾君等坐谈了一时余。

浴。

看了一篇Dashiell Mammett’s ‘A Man Called Spade’.

这两天鄂西浙北又大胜利,是最可慰人的。

1943 年 6 月 4 日

32:6:4(五)晴

天气更热,早起即 86°。上午坐在室内看报,即出汗不止。

所以午饭后去国会图书馆。先到 Raleigh 处问衣服为何没有送。查了一会,说明天送来。

国会图书馆的房子已为我们预备好。虽然没有人,两个风扇在开着。而且他们有人为我们找了些书放在桌子上,一部分是关于 Postwar planning 的,一部分是关于中国的。书目也放了几种在那里。只是研究室在屋顶,虽有风扇,还是很热,只是比寓中好些罢了。

大阅览室可很凉快,好像有冷气的样子。我在大阅览室中找了些书目卡片。在研究室将保留书的卡片填好。五时半下去看了一小时 Foreign Affairs .

近七时与景超同回Collier吃晚饭。到寓只八时余。屋内热极,91°,简直不能坐。

景超室外有凉台,太阳下午后倒有些风。在那里坐到九时半。

浴。

看杂志。看了一篇Carter Dickson’s ‘The Crime in Nobody’s Room’.

1943 年 6 月 5 日

32:6:5(六)晴

早饭后看报。

阳初今天去纽约。他说他在对面 C.D.S. 有一房,他去后便空了。房有冷气,所以我与景超饭后去借用。

我打了一封比较长的信与淑浩,一短信与克恢。

看 Peffer’s‘Bars Peace in the Far East’ . 看了六十页。

晚饭后景超去访友,我也去访宗武。王夫妇也去访。我们乘王车去郊外兜了一会风,吃了些冰饮。

十时回。今晚外面较凉,但屋内仍九十度。浴后看了一篇 Eudora Welty’s‘Petrified Man’ .

1943 年 6 月 6 日

32:6:6(日)雨阴及晴

昨夜南窗有风,颇有凉气。晨起天阴,一会儿下雨。温度表 82°,比昨晨少五度。后来又降至 80°,78°。

早饭后看报,至一时余。

一时一刻与景超及曾广勋君到傅安民处吃饭。座中有宗武及萧信如夫妇及徐少肃、崔存璘。傅太太自己做的菜,很是丰盛。饭后徐、曾等坐了一会儿先去。我们坐到四时余,谈中国战后的复兴问题。景超主张如中国人口不减少,无论如何工业化,也不能使生活程度大量提高。

又看了一时余报纸,卓敏来。刘锴来,接我们去 Peck 家吃饭。Peck 住在近郊,同住的有女儿及外甥女等。家子里放满了中国东西。他说他们自泰国出来,泰国的美使馆的人带所有的东西,日人没有反对,所以他们带了六十木箱,另十几件行李。其他的人只准带两件自己手提的行李。

今 天 请 的 客 有 Council of Learned Society 的 Dr. Grave 夫 妇, 国 会 的 Mr. Jade 夫 妇,Brookling East 的 Dr. North 夫 妇, Texas 的 Mr. Hansen, 从 前 在 华 中 的 Mr. Hanson 夫 妇,Washington Post 的 Aleson 夫妇等。分四桌,我们四个中国人每人一桌。

饭后逐渐成了两群。刘、李与太太们在一屋谈话,我与景超与先生们谈话。Jade 的话最多,谈的大部分是美国政治。他是共和党,甚至不大受党的支配。他反对党的忠诚。有一老议员对他说:“我做了八年议员,没有人找到过我走下墙来( off the fence ),你来了六星期,便被人捉住了。”

Jade 说如战事明年完毕,美国一定退回孤立。他说国会中孤立的情绪是在上涨。可是国内人民的情绪却并不孤立。所以如休假一月,让议员回到民间去一个月,一定有很多好处。他说美国人民对于内政问题,大多不满政府。所以明年改选,议会方面,一定是共和党多数。总统也许仍是民主党。他说共和党议员拥护 Willkie的不多。但是 W. 在党内没有拥护者,在民间却很多。除他外,共和党没有什么出色的人。他们一拨年轻人很想组织一小团体,强迫党方接受 W.,如不接受,他们便拥护民主党。

回寓已十一时。

看了一会 Book Review . 看了一篇 Runyon 小说。

1943 年 6 月 7 日

32:6:7(一)阴晴

早饭后遇沈宗翰。与他同到他在 Roosevelt 旅馆的房间中少坐。他谈了一会粮食会议的情形,和这十余年来他们的工作。他说英国人与美国人大不同。英国人穿衣一点不讲究。他们的衣服最坏,可是说话最多。俄国人很奇怪,代表团中只有一二人懂英文。他们与中国人说只有中俄两国真是打仗,对于英美作战很是轻视。中国地位很高,处处表现是四强之一。

郭秉文的态度能力等都很强,外交手腕好,英文也说得好。所以任团长很是得人(沈从前不认识郭)。

写日记。看报少时。

十一时与景超同到 Massachusatte Ave. 的 C.D.S. ,在那里五楼有我们的一间房。这是一间大房,靠墙放了八张桌子,两个书架。因为面积大,又是在屋顶,而且工人出进门常开,所以虽是有一个 air conditioned器具,仍是很热。说明天可以加装一个。旁一小房,是刘锴的办公房,和书记打字员的房。刘锴来了。还有一个 Miss. Gallender 去招呼。卓敏也到。

刘锴说他与宋说好今天与我们个别谈一谈。一同下去等了半小时,说他今天上午太忙,还是下午五时后再谈吧。

中午到 Garden T. 吃饭。要换两次车。到银行存汇票。中国银行寄来百元,说是重庆中央行汇来。可是我们上周得到使馆填发的四百元。所以此款收到后还刘锴。刘说我们初到,也许需钱用。填款将来再还吧。

二时回 C.D.S.,看 Foreign Affairs 文一篇半。一会儿歆海、卓敏、景超先后来了。看画便不能看了。

五时下午会了刘。宋与我们个别谈话。景超后卓敏。我最后。宋说我的计划,题目太大了,太广了。他主张我们与美国的研究团体一块去研究。他说许多 spade work人家做了,不必自己做,如此可以 pick 人家的 brain. 他主张我与 Fortune Group去共同研究。他可以介绍与 Henry Luce. 他说他与他们的主张还大不相同。他们曾经争论过。美国有些人怕中国太弱,不能抵抗侵略,又有些人怕中国太强。他说也不必老与一个团体研究,可以替换着与不同的团体研究。如 Harvard Group . 我说很赞成他的意见,我本打算到 New York 及 Boston去。他又说将来要多做些 publicity 工作,多做些 public speaking . 他说研究有了结果后,说话也有分量。他说他将来要有些题目找我研究。

他与景超、卓敏谈也是要他们与各种团体做研究,如 National Planning Board ,Harvard Group 等等。也是需他们多做 publicity work. 景超打算参观工厂等等,他说此事等将来再说。他问景超与 Cassie 来往过没有,景超说没有,他说不要与此人来往。他听卓敏说会过Cassie,说 drop him on any excuse . 说他爱管中国事,喜欢打听消息。他说去直接与总统接头,什么也经过 C. 了。

六时半我与景超、卓敏到一个法国饭馆 Napoleon吃饭。点了一个frog legs . 上菜时吃了一惊,因为田鸡两条腿有小鸡的腿那样大。

晚饭后与景超同去uptown看电影。Saroyan’s The Human Comedy . 这片子做得很好。但是死人的灵魂常常出现,似乎太过了。

十一时半回家。质廷回,与他少谈。浴后看完今天报,已一时。

1943 年 6 月 8 日

32:6:8(二)阴

昨夜睡时天转凉。第一次盖了毯子睡。

早饭后看报,写日记。

中午于斌在共和楼请吃饭。客人大多是粮食会议代表郭秉文、沈宗翰、赵莲芳、朱章赓、杨锡志、李翰、尹国荣、寿毅成、刘瑞恒,我们到了李昊桂、歆海,使馆有徐公肃、崔存璘及游简文。此外还有潘朝英招待。

午后到 C.D.S. 看 Puffer’s Bars for Peace . Henry Luce 轮流与我们谈话。他请我们到他房间去,很像召见,可是他很客气的说他房内没有人,说话自由,不至于打扰别人。据他话中听出,昨天宋的提议完全是 Rajchman 的意思。与我们会见后, Rajchman 即找 Luce,要他与各团体进行接洽。R. 是宋的智囊,一切事与他会商。宋自己事忙,没有工夫想事,所以来了都问 R. 的意见。R. 与 P. 说后,P. 觉得此事如不加考虑即去做,恐将来不合适,故征求我们的意见。我说我昨天以为与研究团体合作,只是见面讨论,交换意见,我并不反对。P.说恐R. 的意见不是如此,而是去参加一个团体的工作,担任一部分工作。我说这种工作也许不是我们所能做的,而且我们与他们的观点不同,我们从中国出发,他们从美国出发,其余的人的回答也大致相同。我们讨论觉得R. 的建议,也许是根本瞧不起我们,他认为我们一定得有人指导工作,像大学毕业生的实习似的。李、吴等对于R. 干涉很不高兴。

又,今天早晨我不去。我觉得看报需两小时,又不能不看。看报实是工作的一部分,但常常抱去公事房看似乎不太像样。其余的人也上午没有去。施思明对刘锴说开张,说我们上午一个人也不到。刘锴说‘ They are professors,not bureaucrats。They don’t have to keep office hours.’下午施见卓敏,又提上午找他找不到。他希望我们留下地址等等。他说万一宋要找我们,也有地方找。

与鲠生写一信,未写完。

六时与质廷同回。去一次最快也得半小时(换两次车,也可以换三次车)。

李、吴今晚有另约,我与质廷同到大使馆去应Buffet的约。今晚完全请中国人,没有外人,以粮食会议代表为主客。与粮食会议有关的人也都请了。办事人不慎,连两个外国女打字员也请去了。魏太太对我说不知怎样会弄错的。这两人也很无聊,因为只有一两个人与她们谈话。

今天天不很热。而且可以在园中里坐,人数也不多,一切比较舒适。遇到在纽约会见的陆君,与他及沈宗翰、朱章赓等谈好久。

魏道明谈 Joseph Davies即住在他们间壁。曾请他们在家看电影。他自己说片子写与蒋廷黻同去参观受伤的中国人民,并无此事。他想与蒋去,蒋正要回国,未能去,可是放了进去似乎加强了些意味,所以放进去了。我说蒋与片子的人太不相像了。魏说重光葵是拆脚,片子中的日本大使腿很好。他说片子 D. 对重光所说的话,如必无之事,外交官决不如是说,何况当时美国并不愿得罪日本。

我喝了杯 whisky soda . 走进去时,魏太太正有一杯没有人喝,崔存璘说我能喝,她拉我去,多加了些 whisky 才给我。并且说她以后夏天常在华府,我随时可以去吃饭,不论中午或晚上。只要先打电话问一问就好了。

夏晋麟自纽约来。他到时大家已吃完。所以一个人坐在客厅中吃。与他谈了一会。后来我与质廷约了到他住的 Roosevelt 旅馆去闲谈。乘谭君车去(谭是 T.V. 的会计)。

我们谈很久。十时质廷先回。我与夏又谈了二小时,到十二时方辞出,他送我到我寓所的门口。

他说夫人在此的演讲稿,是他自己与孔同草。原来 Holly要 next service 起草,他们提议在美不要多说话,只说三次。可是草稿有六篇。一篇也没有被采用。不要说别人,她从中国特别带了一个英国人 Pratt出来,可是连他的稿子都不要。其实她来后应当请胡适、林语堂等帮帮忙。她去请教,他们没有不帮的。适之是中国从前的大使,她对他应当请教。

她来到前,他与 Puffer 也谈过。P. 说现在近年美国文字与二十年前大不同。夫人的英文还是二十年前在美学的。现代英文演说都避用长字,谈话都很简单。夫人的文字却好用长字,有些字夏非翻字典不认识,美国人也非翻字典不可。

夫人的一切,相信她的侄子。原来她来时,宋子良、宋子安都要想做她的 manager,可是结果还是被孔夺去。居然能打倒两个舅舅。他这差事,很有作用,希望这一来回去便可做外长之类。

可是他包办了一切,别人不能向夫人说话。Holly 也不能进言。所以 Holly 在此很无聊。她又不要他在外发言。所以他连新闻记者都不接见。又不等主持宣传处的车,在此无趣得很。她又不让他回去。

夫人有许多应做的事没有做,如英国部长们去拜她,她自己不回拜,也应当派大使或Holly 代回拜。可是她没有理会。她在华府,没有到过大使馆,这也是不对的。夏自己在此也代表政府一个重要机关。她便没有召见过他。

我问夫人去不去英国。她说似决定不去了。英国请她去的意思,因为他们认为她是重庆反英派的领袖。希望她去英后意见会有转变。但是这可能是 fifty fifty。因为英国人与美国人不同,不会像美国人这样的热烈欢迎。报上天天大登特登,写社论,再三的恭维,甚至说她是first lady of the world . 经过美国这样的欢迎,再到英国去,也许觉得chilly,恶感更深也难说。

至于英国邀请,始终没有正式。这是国际惯例,一定得预先说好了,方才正式邀请。所以只是英大使向我大使馆询问可否去英。孔发表消息说英国邀请,没有决定接受否,正是不合国际礼节。英国很可以否认的。

夏 说 顾 少 川 与 他 夫 人 很 不 合, 见 面 差 不 多 不 说 话。他 去 纽 约 不 住 家 中, 而 住 在Ambassador Hotel . 他太太的那本书,他看见不妥,即托刘锴及一些美国人(顾的朋友)向书店交涉,赔了二万五千元(?),此书是 ghost writer所写,据适之说很有趣味,大可以销。里面对于人事问题,有许多不应说的。如说张学良会杀杨宇霆 cold-bloodedly,顾少川的重新出来,还是张向蒋提出的。

关于夏自己次长事,他本不想去。复初一定要他去,说如蒋已预定有人,则请他为顾问,事实上做次长的事。他觉得复初既出川资,他务得回去看看。他回去后觉得在国内次长做不得。复初自己主见不定,也没有决心要某一人, Institute要他。

他说歆海很有些怪。原来 China Institute事是他在英时所提出。原来条例是他所定。复初最初要郭秉文及夏二人中有一人担任,他们都另有职务,不愿干。他们原定一个学期演讲多少次。第二学期到另一城去 repeat。第三学期再换一个地方。一方面与英国人士交接,一方面管理留英学生。

后提出名单中有傅孟真等。复初见了歆海名字,主张先接洽歆海,电去不到两天,便得复电应聘。他向委员会提出。可是旅费等去后,到了美国说旅费不够,要适之为他在bomber 上签座位。适之的人觉得不便。他便不去了。其实英国人很希望人去。如由他与英宣传部接洽,并不困难。歆海不去,在此演讲卖文,甚至在 Hollywood 写 script . 到处用former minister to Poland and Spain 名义,实在也不应该的。

回寓后看了半小时 ‘Life’ .

1943 年 6 月 9 日

32:6:9(三)雨后阴

晨大雨。天很凉。又得穿秋衣了。

早饭后看报至十二时。写了一会日记。

午饭后去 C.D.S.,起先只有一人,看了多少页 Bars for Peace in the Far East . 后来一路有人来,便不能看多少书了。

先是歆海来,与我谈了一会。他有意提出 China Institute 事,说他已辞职了。说他来时旅费不够,请适之找 bomber,二十四小时内即得复说不行。与英方交涉,劝他乘船,之后取消了。而且薪水并不高。年薪千镑,所得税便得去四百镑。一年六百镑,月薪只五十镑。比学生好不了多少。学生也有三十镑四十镑的。起先说 Institute 楼上可住,后来约章上说不能住。要另寻房子,一家人如何养得活。

我告他顾少川曾约叔永及我。他说何必去呢。在美国学校我教书的事很容易,请适之帮忙便行。公超在英,这种事可以由公超兼。他对于在美国教书事说了几次。我么,我年轻时想出国,现在到了中年,不想出国了。

后来卓敏来,质廷来。罗万森君由楼下上来,谈了一会。罗称 Rajchman 为垃圾。

近五时刘锴来,谈明天开会事。后来吴贻芳来。一直到六时半,大家方散。

与吴、李、桂在一新饭店 Neptune吃饭。service很好,菜也不坏。

晚质廷来。他今天与吴贻芳分别会宋。他说宋在学校时办事很快很能干。现在太忙了。他现在的意见似乎事事外人好,中国人不行。对于教育文化不感兴趣。他说 main production可以找美国人去。说教育事将来自有办法。所以对于质廷的计划,似乎都不十分赞同。他说委员长临行时并没有提战后问题,只是要他研究科学,说科学很重要。可是 T.V. 上次与他谈时说国家如亡了,科学有什么用。目前还是救急。

练习打字。打字抄书一页半。打字仍慢,而且常常有错。完已十时半。

写昨今两天日记已十一时十分。

1943 年 6 月 10 日

32:6:10(四)阴

今天起较早,出门前先看了半小时 Puffer’s Bars for Peace.

看报。看完报又看 Puffer. 饭后又看 Puffer 一时余。今天共看了百余页。

三时后室中即有人来。今天宋召集开会,即在我们室中。放了一个书桌,十多张椅子。我们几个人外,牛太太也自纽约来了。又从纽约找了夏晋麟来。他昨天下午五时才动身回去,今天接电,早晨十时又动身来。魏道明也来了。

四时开会,宋有事,我们先开始。讨论要不要名称及何种名称,半小时未决。宋进来了,说 Chinese Study Group of Postwar Problems很好。立刻决定。

其次讨论各人工作的问题。他问景超,景超说他与 National Planning Council的人接洽过,他们现在是注重国内的内政问题,而且要收缩了。宋说他并不一定要认定某一团体,即问 Price有什么其他团体。他称 Price 为 Harry,对其他的人都没有。景超说研究的问题大约只要与他们会面二三次,即得到大概。宋说许多东西并没有写在纸上,都在他们的脑袋里。工作恐长些才能见效果,不是二三次所能尽的。不过你自己去看就是了。

卓敏问他去加入美国团体工作是做他们所研究的工作,还是做自己所研究的工作。他说也许他所要研究的问题与他们所要研究的问题,并不相同,双方的出发点也并不相同。宋说当然是研究自己的问题,要他们借给一点材料之类。他们有研究的心得也请他们发挥一下。

我说的话与卓敏大致相同。说在这种前提之下我很愿意与 Fortune Group 合作。

后来在散会之后宋说他本星期可以会到 Henry Luce,他当面与他一谈。我说很好。我在纽约还希望与Council or Foreign Affairs及I.P.R.的人接洽,也希望到Harvard去研究一下。他说很好。

以后问桂、吴等。牛太太说她有信请辞。宋不让辞。牛说她将来回国要到金陵去帮忙,她暑假中要到某处去研究 educational guidance. 徐淑希及张歆海都问(有)没有计划。宋要歆海、常川驻在华府。宋对歆海比较的不客气。在讨论下一案时,叫他把夏说的话记下。歆海记了一会,也就不记了。有 Price 在记。

底下的一个事项是有许多美国人常问的问题,如何答复。许多问题都是牛太太所听到。她打了一个单子,会中都逐渐答复。里面有一部分是常听到的,但也有一部分是并无问题的。今天把夏找来,便是为了问他如何答复。最初宋每一题都先问夏的意见,后来他再补充。许多情形他都推给战时特殊的现象,如政府集中权力、言论不大自由之类。六时他因事出去了二十分钟。回来后,许多问题我们留下来让他回答的,他都一一回答。这半小时的话很中肯,有时很精彩。到今天此时,我才认识了他实在是有实力的。

最重要的是中国对英关系。在他未来之前我们讨论此问题,徐淑希说中英关系恶化,都是英国自取。它 left us in the lurch . 只要它肯出力收复缅甸,打通滇缅路,关系便立刻可好转了。宋的话便大不相同了。他说我们现在与英国共同作战,许多地方要他帮忙,用不着节外生枝的去得罪它。什么印度问题、缅甸问题等等,我们现在说话,并不发生效力,可是却使英国人发生恶感。所以我们现在最好一切不关抗战大计的话不必说。我们与英国保持友好关系。有话等打完了大仗再来说。

问题中有为什么蒋用的人都是亲戚朋友,不听见其他的领袖。宋说这可以如此回答。这得问你们自己的报纸。什么宋家等等都是他们造的空气。他们专门注意几个人,不注意其他的人,人民自然不会听见其他的人了。

开完会已七时余。

今晚萧信如请吃饭。有我与景超、质廷。此外有曾广勋君。另有李君,北大外文系毕业,是孟实等学生,现在 Columbia新闻系毕业,方来到武官处做事。武官处现在请了三个人专集报章杂志的材料,预备译一部分寄中国报纸。我讲了些中国英美新闻处及《时与潮》的情形,李君说我浇了他一盆冷水。

十时余回。打字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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