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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7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07日10:21 来源:梁孟伟

  周月林知道,瞿秋白是4月25日单独起解长汀,周月林、张亮则是5月7日才被重新收监。也就是说,她俩收监以前,瞿秋白的身份已经暴露。敌人收监周月林和张亮,并不是配合调查瞿秋白的身份,只是将她们押送“上峰深究”。

  周月林和张亮始终没有出卖瞿秋白,也可从36师师长宋希濂1977年给周月林的信中得到印证:“瞿秋白是在押送长汀之前就已经查清了,不是到长汀才查出的。这是人们很容易理解的。”

  一次次的严刑拷打,一次次的威逼利诱,周月林始终没有吐露红军主力突围后的转移方向,没有说出项英、陈毅等领导人的半点活动情况,更没有提及由闽西经广东再到香港上海的那条地下交通路线。张亮也没有供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1935年9月,第二绥靖区以“共匪坚定分子”罪名,判处周月林和张亮各10年有期徒刑。(陈刚:《走近周月林》。)

  在龙岩国民党狱中,周月林和张亮得知瞿秋白已在长汀英勇就义的噩耗,两人涕泪泫然,悲痛万分!从此,她俩的心里就一直存着一个疑团:到底是谁透露了“林琪祥”的真情?

  周月林、张亮被投进了龙岩监狱,投进连白天也没有一丝亮光的黑牢之中。

  那潮湿腐臭的狭窄牢房,那大摇大摆的饥鼠蟑螂,那满床蹦跶的跳蚤臭虫,那发着馊味的残羹冷炙,那艳如桃花的旧疤新疮……然而,她俩坚信,黑暗即将过去,革命终会胜利!正是这种信念支撑着她俩,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顽强地与反动派抗战到底!

  让两位欣慰的是,张亮腹中的小生命,经过了如此多的磨难,终于选择在监狱中降生,而引领他来到世上的,就是周月林。张亮唤小孩小名为阿毛。孩子的声声婴啼,驱散了寂寞与黑暗,带来了欢乐和希望。她们互相鼓励,革命一定能够胜利,孩子定会过上崭新生活。从此,对张亮和周月林,孩子都叫妈妈。

  周月林每每抱着阿毛,好像抱着自己的小孩:伟列、伊斯克拉,你们好吗?小沙洲,你可平安?周月林的思绪,飞越铁窗,飞到遥远的莫斯科国际儿童院,飞到小沙洲寄养的那户农家。仿佛看到伊斯克拉兄妹俩结伴上学的情景,仿佛听到小沙洲动听的喃喃话语。想着想着,周月林流下了一位母亲的眼泪。是咸是苦是涩?是悲是喜是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周月林并不知道梁柏台已经牺牲,还在担心丈夫的安危,虽然柏台正值壮年,但毕竟不是行伍出身,苏联十年华工工作,回国以后开创了苏维埃司法体系,管理的是苏维埃政府的内务,从来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而不像陈毅那样能文能武。既然至今没有柏台的任何消息,想必肯定还在和同志们继续战斗,将来定有见面的时候。

  龙岩狱中,周月林和梁柏台大姐梁小芬曾有书信往来,婆婆想念孙儿孙女,忧郁成疾,梁小芬提出,想到苏联接回伊斯克拉和伟列。其中1937年4月8日周月林给梁小芬的信(陈刚:《走近周月林》,原件保存中共新昌县委党史研究室档案室。)是这样写的:

  小芬姊姊:

  接信知我的婆婆切思孙儿、孙女早日回家。小孩的地址你弟弟当然知详细,我自己去找,当然是找得到的,不过路太远,姐去找是困难的,因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人,而且路费要花很多的,怕你经济上不可能。小孩长大总是梁家的子孙,总有一日回家。我当然愿意早日把小孩送回家乡,可使婆婆安心,免得思孙儿孙女。不过总要希望我早日脱笼,才能把小孩送回家乡。我在此举目无亲,并没人帮助我,设法使我早日出狱……

  我在此痛苦万分,身体又有病,不过不要紧,请姊不要告诉婆婆,免婆婆挂念。我没被捕前,五月你弟去四川、湖南一带,从去后并没一点信息。姊不知你弟的消息,我现在当然更不知道他在何处。我想他的身体还是很好的,因为他平时的身体都是很强健的一个人。我看年老婆婆和小孩身上,所以和你通信。关于我的女儿生日如下:女儿今年十一岁,生在古历十二月十日上午六时。大儿十岁,新历五月五日夜八时(古历我不知道了)。小儿五岁,新历六月二十三日半夜二时。下次来信请写明你的表弟的姓名?黄埔第几期毕业的?表弟在京都服务何工作。

  祝姊

  快乐!

  弟媳月林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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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月林信中说的“表弟”就是丁宗华,黄埔军校毕业后,1930年12月去日本士官学校读书,次年因“九一八”事变愤而退学。1937年在南京交通研究所任队附,后在河南省立开封高级中学任军事教官。周月林向梁小芬打听“表弟”情况,无疑想托“表弟”为自己和张亮母子早日出狱,疏通一下关系。

久在樊笼返自然

  “七七”事变后,抗日高潮已经来临。1937年7月15日,国共两党达成合作协议。9月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次日蒋介石发表谈话,承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从此国共第二次合作正式开始。在共产党的一再要求下,国民党开始释放政治犯。

  时任福建省党部课长之职的陈士明,与丁宗华一起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六期步科。一次酒宴上碰见原保安十四团团长、新任某旅旅长钟绍葵。钟绍葵得知陈士明是浙江新昌人时,便告诉陈士明,他们那里关着新昌人梁柏台的妻子周月林。

  “梁柏台是我小学的同学!”陈士明听后有些惊讶。

  “既然是老同学,就把他老婆保释出去吧!”钟绍葵爽快地拍拍陈士明的肩膀。

  陈士明找到蒋鼎文部担任军法处长的新昌老乡陈毓鸾,两人一齐去疏通关系。一了解才知道一同关着的还有一位带着三岁男孩的女人。(陈刚:《人民司法开拓者梁柏台传》,中共党史出版社。)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久违的人群,天空如此高远,大地如此广阔,周月林和张亮走出已经关了自己两年多的监狱大门那一刻,真正体会到自由的宝贵和幸福。他俩像两只被困已久的小鸟,突然被投放到广袤的大自然,真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特别是小毛,看到监狱外的绿水青山、人家城郭,说不出的兴奋雀跃。

  “该飞向何方?”

  “红军,你在哪里?亲人,你在何方?”

  周月林、张亮想到的,首先要去找部队,找党的组织,继续参加革命斗争。但中央苏区早落敌手,上海地下党的老关系早已中断。到哪里寻找自己的组织?寻找自己的队伍?寻找项英和梁柏台?

  这时保释她俩的两位新昌老乡来访,并问周月林有什么打算。不如到梁柏台老家去,家人或许知道梁柏台的下落。想到这里,周月林于是回答,想回新昌柏台老家,只是现在身无分文,没有盘缠乘车回家。陈士明设法凑了80元钱给周月林。这时蒋鼎文部即将调防西北,陈毓鸾想回趟老家,于是周月林和张亮母子搭上了返回新昌的便车。

  “近乡情更怯。”吉普车窗外变幻着青山绿水的幕幕风景,吉普车内是张亮母子的欢乐情景,而周月林眉头的结越打越深。那个陌生而亲切的地方,就是自己丈夫的家乡,回国在上海逗留期间,柏台与她提出回乡探亲的要求,因安全和工作等原因未能成行。现在回家的路越来越近,周月林的心越揪越紧:梁柏台的家人知道梁柏台的消息吗?即使知道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思念儿孙成为婆婆最大的心病,自己一对儿女又远在异国他乡,一个儿子寄养苏区不知是死是活?她看着张亮那活泼可爱的儿子阿毛,突然灵机一动,何不把张亮的儿子说成是梁柏台的儿子,可以暂时告慰老人的思孙心切?张亮一听这个主意连说不错,孩子一直以来就叫周月林为妈妈。在孩子的眼中,周月林和张亮一样可近可亲。

  几天的颠簸,一路的风尘,终于在1937年11月25日这一天,来到了梁柏台的老家——新昌县查林村。当周月林抱着孩子跨出轿中,就看见一位白发老太太,颠着一双小脚,急急地抢在大家面前,一把抱过周月林手中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一边流泪一边端详,“盼儿子盼了17年总不回来,今天总算盼到了孙子!”说完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围观的乡亲无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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