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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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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29日15:07 来源:中国作家网 尚可

  “那就直说吧,”他说,“没错,那是罗连山的命令,我只能让人执行。但你他妈应该知道,老子这行有个规矩,谁欠了那么多钱想赖帐,他都不该活着!现在,遇犁夫,你可以为那小寡妇报仇,也可以为她成了小寡妇感激我——你想清楚!”

  遇犁夫耸耸肩膀,把枪从烟爷手里收回来。“死人又不能复活,”他说,“我只是说出来我的看法,省得让人把我当傻子。”

  他说完走到罗连山的尸体身边,朝他张开的嘴里又打了一枪。他用这一枪向烟爷证明,他们在谋杀罗连山这件事上是完全平等的。然后他又走到冰面上,把那只受伤的香獐子给放了。他告诉烟爷,最多沿着那畜生的血迹走一里地,就会找到它的尸体。“那是我送你的过年礼物。”他说。

  烟爷说了声谢谢。这会儿,他对遇犁夫的冷静和算计有点恼火。

  “遇犁夫,你知道你和我的区别吗?”他说,“你会为女人杀人,为了你兄弟偷东西,但你干不成大事,因为你他妈的太独了,就是个只想过日子的混蛋。”

  遇犁夫认可这个评价,他点点头,说:“我就这样。”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声。烟爷叹口气,向遇犁夫挥挥手:“快滚蛋,我会扫掉你留下的足迹。”

  遇犁夫背起他的猎枪,钻进了密林里。他在树林中藏着一架马爬犁,他驾驶它绕道返回狩猎区的养殖场,那儿没有人,他会趁着夜色从一个秘密路线穿越铁丝网回家。

  罗连山的死成为绝伦谛那个冬天的头号新闻,消息传开时,距离春节不远,很多人提前放起了鞭炮。绝伦谛警察局大张旗鼓地进行了宣传,把罗连山说成偷猎者玩枪自毙的典型。

  遇犁夫去归都躲了一个星期,在除夕那天早晨才返回绝伦谛。他一进家门,遇冶夫就告诉他,有个绝色美人来找过他,然后他问遇犁夫:“你和那小寡妇要干啥?”遇犁夫问他都知道些什么。遇冶夫说他问过街坊邻居,知道那美人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还来过他们家。遇犁夫有点恼火地看着遇冶夫说:“你问这些干什么?”遇冶夫眨眨眼睛说:“我的意思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遇犁夫几乎要发作,但硬是憋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道理教训他的弟弟。遇冶夫看出他兄长的心事来了,他后来说:“哥,咱们家有个女人是好事,但你可是个猎人,得瞄准好目标。”遇犁夫没回应,实际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也没去找白鹭,除了担心引起警察的注意,他还认为这件骚乱得复杂了,需要再看看,因为他和那姑娘中间隔着两个死人,两个都象是死在他手里。有时候这会让他不寒而栗——他在事前并没想到会有这种感觉。他认为自己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件事。

  他老老实实在家过了那年的春节。直到农历正月十六,他去了趟黑市。他想看看山货的新行情,顺便观察一下是否有人把罗连山的死跟他联系在一起。他在黑市上溜达了一圈,感到平安无事。后来他去了那家他曾遭到殴打的饭馆,老板看见他进来露出惊喜之色。遇犁夫跟他主动提起罗连山,这人带着谄媚低声说:“你命硬,他该死!”接着他又说,他有个惊喜要给遇犁夫。遇犁夫顺着他的眼神一扭头,看见白鹭从后厨走出来,胳膊上套着套袖,腰上还扎着一个白围裙,显得神采奕奕。遇犁夫发现,她愈是穿得朴素,就愈是美丽动人。

  遇犁夫尽量显得轻松和平静,问她为什么在这儿。她有点害臊地说:“我想学做菜。”

  遇犁夫就冲老板开玩笑说:“那你这儿不会有客人吃饭了。”

  老板说她只是来请求去厨房打个下手,还说不要工钱。“但我怎么能让朋友白干?”

  白鹭说:“我在家呆着也没事。”遇犁夫对她说:“你喜欢做饭吗?”白鹭说:“有用处我就学呗。”然后她对饭馆老板说,她要用本月的工钱请遇犁夫在这儿吃饭。遇犁夫点头说:“你是应该再请一次客,因为上次太糟糕了。”

  他们坐下来吃饭,白鹭忽然主动提出要跟他喝酒。结果第一口酒下去,她的眼泪就出来了。遇犁夫问她怎么了。她双手捂着脸说:“我是高兴的。”遇犁夫点点头,没说话。她抹干了眼泪,笑了笑说:“我差点嫁给那个王八蛋。”遇犁夫说:“是啊,老天有眼。”她不堪回首地说:“我都想过,要是躲不过去,我就杀了他。”遇犁夫笑着摇头。她接着说:“大不了我也死。”遇犁夫说她这么想很蠢。她说她就是这么想的。说完这个,她又掉了泪。遇犁夫问她这次为什么。她低声说,在知道罗连山死的那天,她害怕了。

  “我以为是你干的。”她说道。

  遇犁夫笑了笑说:“要是那样,你应该更高兴才是。”这姑娘惊讶地捂住了嘴,泪光闪烁的眼睛在他脸上寻找答案。遇犁夫说:“傻丫头,我可不想找麻烦。”

  他又问她为什么不去商店上班。她说她已经不干了。他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新打算。她有点兴奋地点头,说她要去归都一所民办的礼仪学校学习,已经托人报了名。遇犁夫问她能学到什么。她说那所学校是唯一不用考试她就能上的学校,“他们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呗,要不我什么也不会。”遇犁夫又问她毕业后想干什么。她说她想自己开一个礼品店或服装店什么的,因为她手还算挺巧的,会做衣服。遇犁夫问她是否需要他做点什么。她摇头说她什么也不缺,罗连山死了她就不用还钱了,她在归都还有亲戚。

  “我和爸妈都会搬到归都去,”她说,“我在这儿呆够啦。”

  “这就对了,”遇犁夫说,“好姑娘别呆在这儿。”

  他还想说他有一天也会离开绝伦谛,但他又觉得说出来很蠢,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还不确定未来会怎样。白鹭说:“我得谢谢你。”遇犁夫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遇犁夫笑着说:“这跟骂人差不多。”她说那是真心话。遇犁夫没回应。他后来没话找话地指着她的外衣袖子问:“你不用戴那个了?”她说是的,到日子了,她不用再戴着了。她扭头望向窗外,天上正下着一场轻雪。

  他们在那儿一直呆到天黑。走出餐馆时,地上一片雪白,路很滑。他们歪歪扭扭地走着,这姑娘滑了一跤,摔得咯咯直笑。遇犁夫把胳臂伸给她,她爬起来就挽着他走,嘴里念叨着她小时候个子就高,但很笨,走平路也会摔跟头,后来她开始锻炼身体,在学校跑步还拿过第一名。她的话显得比以前多了,不过都很琐碎,说的时候还有点气喘吁吁。遇犁夫只是听着。后来她说她会在三月初离开绝伦谛。遇犁夫一算日子没有几天了,就说他会争取送她。她说他要是忙就不用麻烦了。此后他们都没再说什么,一直走到乌鸦窝的那条小巷前,这姑娘站住了,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让遇犁夫看,里面是那个已经被火烧得变形了的银手镯,上头的花纹也已经不成样子了,但被擦拭得很亮。她说她在得知罗连山死讯那天特意去饭馆找回了它。遇犁夫苦笑着说没人会要这东西了。姑娘说:“我现在想收下这个。”遇犁夫说了声好。

  他们告别后,他有点心神不宁。后来,黑暗中钻出来一辆面包车停在他面前,烟爷在里面招乎他上车。他上车后烟爷问他去哪儿,他说回家。烟爷就指示司机进城。路上他们说了一些闲话。车开到距离遇犁夫家两条街之外,烟爷让司机下车,然后他对遇犁夫说,警察已经开始过问白鹭的事情,他为了摆平警察和安抚罗连山的家属已经花了很多钱,如果遇犁夫出了问题,那他们两个至少要死一个。遇犁夫说他明白。烟爷说:“那你他妈就离她远点!”他连续说了三次。遇犁夫也没好气地对他说:“那你他妈最好也离我远点。”然后他就下车回了家。

  这年三月,白鹭离开了绝伦谛。那天她没看见遇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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