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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为名的变奏曲》(1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09日16:09 来源:[日]连城三纪彦著,林新生译

  当玲子到卧室取毛毯时,我飞快地掏出手帕裹在手心,在不留下任何指纹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酒杯进行了对调。玲子从卧室出来后居然毫无察觉,就把放了毒药的酒杯端在手里。三分钟之后,她又告诉我:“我已经困了,请你回去吧。”说完,她晃晃悠悠地往卧室走去,站在门口把杯里的酒一口喝进肚里。仅仅几秒钟后,她就发出尖厉的惨叫声,全身扭曲成一团,一头栽倒在卧室里爬不起来。惨叫声又持续了五秒钟。这时,我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三年前拍摄的那段广告片中她那美丽的火焰般的舞姿来。当我听到她已经不再惨叫后,便迅速地采取了行动,我先冲进了卧室里,看见玲子已经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她鼓出的眼珠和歪着的嘴唇足以说明她已经死亡。但我仍然按了按她的脉搏,确认她的心脏不再跳动。她失去了生命的手腕已经冰冷发硬。仿佛一团火焰燃烧殆尽后化作了冰山上的一块僵硬的冰。

  我又返回客厅里,把原来放置在白木桌子上的陶瓷烟灰缸移到了茶几上,烟灰缸里依然残留着笹原所吸剩的几颗烟蒂。然后,我又把几颗玲子吸剩下的烟蒂混入了烟灰缸里,再把原来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我所吸剩的烟蒂清理干净,用纸包好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把玻璃烟灰缸和我用过的酒杯拿到洗脸间里冲洗干净,把洗净的杯子放回厨房的柜子上,再把干净的烟灰缸放到白木桌子上去。最后,我用手帕把整个房子里可能留下我的指纹的地方全都擦拭干净。刚才我进房间时,大门的开关全都是玲子亲自动手,因此,我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最多不过两三处,而且,我触碰过哪里,自己全都记得十分清楚。我故意不去擦拭笹原的指纹,只把自己的指纹擦拭干净。离开那里之前,我又仔细地环顾客厅,确认毫无疏漏后,才用手帕包住门把,轻轻打开了房门。

  就这样,虽然我在进入房间时毫无准备,但现在已经成了杀人凶手,悄然离开了房间——

  遗书中另外还写了许多事情,记述了杀死玲子后仅仅过了数天,公司即将破产的消息便众人皆知,银行得知这个情况后也打消了准备贷款的计划,杀害玲子并没有起到意料中的作用。可是他仍不对此感到后悔。虽然自己长期受到玲子的敲诈勒索,但心底始终对她深感爱慕,因此能亲手埋葬这段恋情,自己依然感觉满足和欣慰。遗书中还提到,他自从接到银行的电话,得知贷款的希望已经破灭之时,自己便已考虑自杀,而当昨天传来笹原已经如自己设想的一样被逮捕入狱的消息时,自己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只觉得万念俱灰,什么事情也不在乎了,于是便下决心了结自己的生命。然而,在遗书的最后,他又记述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今天早晨八点,我接到一位男子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偶然经过美织玲子所住公寓的后门口的阴暗处时,正好看见你神色慌张地从楼梯上飞奔而下,你的照片经常刊登在杂志上,我对你十分熟悉,绝不可能认错人了。我从报纸上得知美织玲子于十四日前后遇害的消息,马上就联想到正是遇见你的那天晚上,我想知道,你到底因为何种原因而惊慌失措地从她家夺门而出?请你务必向我解释其中的原因,不然⋯⋯”我反复地追问对方到底是谁,但他始终不肯告诉我。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明天再和你联系”,便挂断了电话。虽然听声音知道对方是个男子,但却说不出他的任何特征,只觉得声音略微显得干涩而已。其实,在我与玲子交往的三年之间,我已经处处小心,绝不让两人的关系被别人知道。甚至连妻子和媒体的记者们也不完全不知道我们的秘密,原以为杀害玲子后,我和她的关系已经无人知晓,却不料在最后时刻走漏了消息。我挂断电话后,握着话筒呆立了许久,思考此人不肯把这个消息向警方告发的原因。数秒之后,我心里便有了答案。原因必定是“勒索”二字。是的,这个电话是赤裸裸的勒索。如果从得失上来衡量的话,我杀害了玲子一无所得,但却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我只是为勒索者亲手制造出了勒索的理由,自己却毫无意义地沦为了杀人凶手。

  放下话筒后我已经心如止水,庆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偷偷笑了起来。想必这个男子还不知道我的公司即将破产的消息,他依然被杂志上关于我的公司的虚假报道所迷惑,自以为抓住了能成为摇钱树的把柄,正陶醉在发财梦里。这位男子说是明天再和我联系,可是他岂能知道,到了明天,我就已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打来的电话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遗书中奇怪地涉及了今天早晨打给死者的一个充满谜团的电话。接着,遗书的结尾又写道:“对于死亡我毫无畏惧,我勇敢地面对死神,向它走去,用自己的手为自己开创出一片永远的安息之地。”

  看来,正如遗书中所说那样,今天早晨打给死者的电话无疑包含有勒索的企图。也许此人在得知泽森英二郎已经自杀的消息后,就再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了吧?浅井还是吩咐成城警署的警官,万一明天此人又打了电话来,务必请转告自己警署一声。然后,他便离天泽森家,临走之前在玄关换鞋时,旁边客厅的门正好开着,他无意中往里瞧了一眼,看见屋里墙上挂着泽森的照片。照片上的泽森仪表堂堂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目光睨视上方遥远的某处,像是正聚精会神地思考什么严重的问题,浅井突然记起遗书中的最后一段话,这才感觉到,对于这位在女人和事业上均受到重挫的男人来说,死亡也只不过是他最后强装出的虚张声势而已。

  返回警署的途中,车内始终充满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大家都在思索着这名案发当晚的目击者,这名谜一样突然出现的勒索者的真正面目,而浅井却依然回味着泽森英二郎的遗书中提到的那些令人震惊的事实,从遗书中记述的细节来看,可以确定他所坦陈的事情完全可信。

  “遗书中甚至还提到,他对笹原的遭遇深表同情,你看这可信吗?”

  坐在副驾驶上的冈部回过头来问道。

  “我看这很难说,既然公司面临被产,自己又打算自杀,也许泽森为了最后拉笹原一把,临死前才编出这些事情来混淆视听吧?”

  “这么说来,难道遗书中提到的今天早晨有人打电话勒索他的事情是假的?可是据他夫人刚才的证言,早晨确实有人打来过电话啊。”

  “依我看——”

  浅井的话音刚落,冈部还来不及开口,只听另一名警官抢先回答道:

  “也许只不过是恶作剧打来的电话吧?如果有人察觉到泽森与玲子之间关系,就想⋯⋯”

  “可是那封遗书中明明写着他们两人的关系绝对无人知道啊。”

  “我看不然。既然泽森经常出入玲子的公寓。时间一长,难免有人知道两人的关系,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这里,浅井的脑子里顿时浮现起在玲子家做女佣的太田道子的面容,可是太田道子并不是男人。冈部几乎也同时想到了这个女人,他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

  “这么说我也记起来了,好像那位女佣以前也对我们证实,一位似曾相识的,企业家样子的男子经常到玲子家去啊。”

  接着他又大声说道:

  “令人不解的是,如果遗书中所提到的这名勒索者确实存在的话,此人的行为让人感觉十分可疑,案发当晚他为何偏偏出现在楼梯口附近的阴影中呢?”

  冈部具有强烈特征的说话声竟让浅井感觉坐立不安,他也想不出这些错综复杂的现象到底应该如何区分真伪,他沉默着随着车子返回了警署。

  回到警署后,浅井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坐在椅子上的大西却缓缓地站起身来告诉他:“笹原承认了案发当晚自己曾带着一包氰化钾到过玲子家的事实。”原来,当浅井刚才急急忙忙地离开警署不久,笹原就像一直等待着这个时机似的,终于开口对警方的讯问进行了回答。

  “不过,他又一口咬定之所以带着氰化钾去,只是为了想在玲子家自杀,结果他还来不及打开药包就被玲子赶出了房间,这种话并不可信吧?”

  大西并没看过泽森所写下的遗书,所以才这么认为。自从两天前起,大西说话时就一直咳嗽个不停,浅井一边无奈地忍受着刺耳的咳嗽声,一边满脸微笑严峻地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答案,虽然带着氰化钾去到那里的目的是否是为了自杀还很难说清,但笹原还未打开药包就从玲子家飞奔而出地离开了,因此,笹原并未动手杀了玲子一事看来并不存在任何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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