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名的变奏曲》(11)

　　刑事科的浅井科长刚吃上几口饭，派出去进行调查的两名警官便回到了署里，他们俩全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身上的大衣和裤子全都是湿漉漉的。其中那位动作已经开始显得迟缓的警官名叫大西，他扭动着笨拙的身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便取下戴着的口罩，狠狠地咳喘着摇了摇头。今天他们俩被派往横滨市，调查了那位叫笹原信雄的医生的前妻，可是从他的动作来看，分明是在暗示自己毫无收获。不过这个结果浅井早就料到了，因为一个小时之前，大西已经从横滨车站打来过电话，把结果报告了一遍。据说，笹原信雄的前妻自从七月份起正式离婚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笹原，而且两人之间已经断绝了任何联系。在他们离婚的两个多月之前，也就是五月份时，笹原和美织玲子两人已经闪电般地公开宣布订婚，而他们的婚约发布之前，笹原的妻子安子已经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这位安子对前夫也太过冷漠了吧。当我询问她对案件的看法时，她竟然毫无怜悯之心，一口咬定这起案件准是自己的前夫所为。”

　　大西说完这句话后又咳嗽了一声。

　　其实，早在派往现场取证的警官发现了留下的指纹，并且与从杉并区笹原家中所提取到的本人的指纹经过比对，发现完全一致时，警方便基本断定此案属于他杀，并将笹原信雄锁定为最大的嫌疑人。现场所提取到的几枚指纹主要是出自在卧室的门边找到的玻璃碎片，以及地毯上的污迹中。

　　另外，从烟灰缸中残留的烟蒂上的微量唾液中，警方也测试出此人的血液类型为AB型，而这一点也恰恰与笹原的血型相符，无独有偶的是，这种香烟的品牌并不常见，属于法国进口的高卢牌高档高烟，这又正好与笹原日常的嗜好相符。被害人家的女佣的证言也证实了这种说法。而从笹原家住宅门口的邮箱中积攒下的报纸来看，此人已经将近一周没有回到家中，从这些现象来分析，笹原应该当属凶手无疑。

　　虽然被害人尸体的解剖结果还未出来，详细的情形尚无法判定，但浅井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结论，认为案件的发生日期只可能是在十二日至十四日的晚上之间。至今为止，最后见到过活着的美织玲子的是公寓的管理人，他在十二日下午的一点左右，曾见到过玲子戴着黑眼镜，像是购物归来的样子，急匆匆地抱着个大纸袋从大门进入公寓，但遇见管理人时连招呼也没打，便进了电梯。之所以认为案件至迟不晚于十四时晚上发生，是因为玲子原定于次日动身飞赴巴黎，而死者的手提包中也确实找到了十五日飞往巴黎的机票。至于强调可能是在夜中，是因为案发时发现客厅里的灯还点亮着。而卧室里床头柜上的台灯开关也已打开，但灯却不亮，由此可以想象出，台灯的灯泡在案件发生后很可能已经被人取走。

　　自从十月以来，笹原就再也没有到医院上过班，据说他已经请了一个月长假。而七日傍晚他又曾经强行闯入过玲子的公寓，并且当着女佣的面还公然威胁过玲子“我要杀死你”。其后，他又给玲子家打来过电话，请求“到巴黎去之前想再见一次面”。另外，五天之后，也就是十二日的下午，他曾到医院里露过一小时左右的面，他的同事们全都表示惊讶，因为既然请过假了又为什么突然回到医院？现在看来，他当天返回医院的目的极可能是为了获取剧毒药品，此事也与现场发现的痕迹相互作证。

　　虽然警方已经基本认定笹原信雄就是此案的嫌疑人，但是并未公开向媒体发表过这一消息，可是记者们恐怕早就已经猜测到了这种可能了吧。就浅井自己来说，他历来对时装模特和影视明星不感兴趣，就连这位大名鼎鼎的被害人美织玲子他也并不熟悉，顶多也就能记起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而已，然而，发生在美织玲子与笹原信雄之间的那场婚约丑闻却相当有名。

　　当记者们得知玲子被害的事情后，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蜂拥而至笹原的住宅来探听消息，这么一来，警方对笹原的住宅进行过搜查，以及笹原本人早已于数日之前去向不明的情况就会被公之于众了吧？

　　“喂，老西，你怎么看？笹原是否已经潜逃了呢？”

　　大西不紧不慢地回答浅井的提问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浅井回头交代过两名警官赶紧把盒饭吃了，自己便拿起了听筒。电话是派往案发现场的警员打来的。他在周围走访过许多同一座公寓里的住户和周围的居民，他们谁都没有见过从十二日到十四日晚上之间进出过玲子家的客人，至今仍然一无所获。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情绪极为低落，想必再继续进行调查，恐怕也很难有所收获，于是浅井便果断让他们中断走访，返回署里。从现场勘察到的情况得知，案发现场为公寓的六〇二号室，位于本座楼层的最深处，步行楼梯的旁边。被害人是个名人，自然会十分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害怕事情暴露成为丑闻，因此，访客们通常都尽量避免从大门出入而选择从步行楼梯出入。这里的步行楼梯连白天也极少有人使用，而且又面对着一片人迹罕至的大森林，有人能碰见访客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浅井打完电话后回头一看，两位警官已经把盒饭吃得差不多了。那位年纪轻轻的警官突然停下了手，开口说道：“依我看——”

　　此人名叫冈部计三，今年刚二十八岁，他接着说道：“这起案件难道不可能属于自杀吗？”

　　“此话怎讲？”

　　“大家之所以认为此案不可能是自杀，主要的根据不过只有三条，对吧？首先，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到巴黎去，其次，那位家政妇也证实，美织玲子绝对不可能想自杀，最后，那张包毒药的纸包上并未发现玲子的指纹——基于以上理由，大家才得出的结论，对吧？”

　　“我也这样认为。那张包毒药的蜡纸上附有笹原的指纹，只凭这点，我看证据就已经足够充分了。”

　　“嗯。不过——”

　　冈部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大西却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十二日那天笹原回到医院去的时候，有人见到他进出过药房吗？”

　　“是这样的，据说笹原是在那天的下午两点左右回到医院。可是当天药房里一直有个药剂师值班。只是这名药剂师今天正好请了假，不知去哪儿了，我们还在派人寻找他呢——要是有人亲眼见过笹原从药房里偷走了氰化钾，我们将申请马上把他逮捕。”

　　浅井正说到这里时，电话铃又响了。

　　这次的电话是派去听取解剖结果的警官打来的。据说已经查明，死者的推定死亡时间为本月十四日，不过，也许存在前后各两天左右的偏差。照此说来最可能的案发时间正好与浅井所认定的，从十二日晚上到十四日晚上之间的结论相符。接着，浅井又问了一些其他的细节，最后只听他说了句“咦，还有这种事情”，看来，对方在电话里一定告诉了他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浅井皱皱了眉头放下了话筒，便迫不及待地向大西和冈部转告了刚才在电话里最后听到的事情：“据说尸检时发现被害人美织玲子的脸部有进行过整容手术的痕迹。另外，动手术的地方居然有好几处，而且看来是相当高明的大夫所做的手术，刀口的痕迹几乎很难发现。”

　　“咦，死者还整过容？”冈部惊讶得叫出声音来。冈部个子很高，身材也很匀称，长着一副标准的现代派青年面孔，也算是个标致的美男子，唯独声音特别难听，平常说话总是让人感觉有气无力。可是要具体探究他的声音怎么与相貌不相称，又很难说得清，浅井认为，冈部只有像这样大声尖叫着说话时，声音才特别难听，似乎这种声音并非出自他的口中而是有位蹩脚的配音人员在为他配音。

　　“照此看来，她的整容手术一定是出自某位名医之手。可是以前却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传闻啊⋯⋯虽然她脸部的表情显得多少有些僵硬，但完全看不出人工整形所留下的特征——难道这张几乎让全日本的年轻人为之痴迷的面孔，竟然是靠人工所雕琢成的？”

　　说完，冈部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