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名的变奏曲》(13)

　　他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望着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是，您想如何让我找到那名凶手呢？即使知道名字，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六个啊。”

　　“办法我倒是有，不过首先我想听听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听到这句话后，浜野望着摆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沉思了好久，最后伸手托了托眼镜，抬起头来，目光像是穿透镜片而出似的显得锐利逼人。

　　“那好，我来帮您这个忙。只要能想出办法来，一切事情都好办。”

　　浜野下定了决心似的明确地做出了回答。他低了低头，算是表示过了谢意。

　　“与其说是办法，不如说是赌一把。我想，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了。”

　　他重新又坐回床边上，逐一指着便笺上的名字说道：“你可以给名单上的每个人都打一遍电话试试看，多少总能从他们的反应中看出点问题来。你就假装告诉他们，十一月十二日当晚你正好待在玲子家那座公寓的后门附近，亲眼看见他慌慌张张地从六楼的楼梯上慌不择路地狂奔下来，从后门夺门而逃——”

　　“也就是说，采用虚实相结合的战术，对他们来个心理恐吓，对吧？”

　　“正是这样。总之，第七个嫌疑人是谁，我们暂时放一边，先从已知的这六个人中找起。我想，要是凶手就在这六个人之中的话，听到你的恐吓，多多少少总会有所反应。虽然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使他们中招，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

　　接着，他又把对方如果有所反应的话，将如何进一步逼使其就范的办法做了详细说明。浜野恭恭敬敬地听着他的指示，唯恐漏听了一句话。当他把事情交代完后，浜野又把他的设想逐一复诵了一遍，以确认完全无误。

　　最后浜野又询问道：“要是能从中查找出凶手来，我们还是要向警方进行举报，对吧？”

　　当浜野复诵完整个计划后，床头柜上时钟的秒针正好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总之，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你就先按我说的办法去试试看。”

　　“那好，我知道了。不管效果如何，我会尽量去做。”

　　浜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从皮包里掏出五十万元的钞票递给了浜野。

　　“不不，我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钱⋯⋯”

　　“这些钱不是作为酬劳给你的，办事总是需要经费的，这些钱是作为活动费用，先放在你那儿。”

　　浜野一时望着钱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半推半就地收下了，把钱装入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这便是最后的回答。

　　“我想，明天他们一定会来抓我，在这里就算躲得了明天，恐怕也很难躲得过后天。”

　　“依我看，您不如换个更不容易被人认出的地方再躲一阵吧？”

　　“不，那么做只能给警方加深我罪案在逃的印象，结果却把自己逼入死路，反而得不偿失。我已经做好打算就在这里等他们来，这样反而更好些。你给我记住了，无论什么时间，只要一听到我被警方逮捕的消息后，第二天你就动手逐个给他们打电话。我想，这件事无论如何不会牵扯到你头上，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六个人中无论是谁，只要无愧于心的话，就会认为你是在跟他们捣乱，也可能对你破口大骂，甚至可能报告给警察，不过即使那样你也不必害怕，因为你的声音没有明显的特征，警方也无从查找到你是谁。可是我再提醒你一遍，六人之中假如有人心虚了，或者不敢否认的话，那他必定就是凶手无疑，也就是说，他已经身背了杀害玲子的一条命案，那人可能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你也杀了。万一他提出要和你接触的话，你可千万要当心。”

　　见到浜野点头答应下来后，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安心的样子。尤其是今天傍晚的电视新闻中播出过发现了玲子尸体的消息后，他总是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这回把事情全向浜野交代完了后，他才又恢复了平静，看来自己对浜野的依赖并没有看走了眼。

　　至少，在他周围认识的人当中，也只剩浜野一个人肯相信自己的话了。

　　一分钟过后，浜野站起身来打算告辞了。他又微笑着交代了浜野一句：“我以前也多次提醒过你，要牢牢记住我这次失败的教训，你的性格和我相像，对人做事总是过于认真，将来可别像我一样被女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落得像我如今这般下场。”

　　也许他只是当笑话来自嘲的吧。浜野也微笑着作为回应。他又接着说道：“要说被女人的花言巧语骗了，那么凶手应该也同样被骗得更惨才对。也许警方并没有怀疑上我，而是早就怀疑上了那个真正的凶手，我只是自己多心才东躲西藏了好几天吧。”

　　“要是真那样的话就好了。”

　　他目送着浜野到了走廊里，又隔着门缝小声交代了一句：“离开时小心别让人碰见了，拜托了。”就在他把门关上之前，两人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仿佛变成一对同谋，用眼神相互道别。

　　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后，他才意识到房间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小声自言自语地叹息道：“是啊，这就像一场赌博。”确实这也算是一场最后的赌博，只是既然把最后的赌注已经押上了，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他对浜野说过的警方也许已经怀疑上别人的话，连他自己也不肯相信。至少来说，根据目前的种种迹象，警方一定只会怀疑上他一个人。自己迟早会被逮捕这一点他早就确信无疑。而且，正如他所确信的那样，到了第二天中午，电视新闻上已经播出了他的照片，并认定他就是杀人的真凶。新闻播出仅仅一个小时后，已经有人敲响了房门。刚才的新闻中，播音员已经用毫无表情的声音提到过，警方所掌握的最重要的证据是那位医院药房药剂师的证言。那位药剂师已经证实，十二日下午他返回医院时曾经偷偷潜入过药房的保管室，还曾把一包包着剧毒药品的红色纸包揣进口袋里带走了，这么说，那名药剂师一定就是山根治子。因为他向山根借药房的钥匙时，她就露出过狐疑的表情。他从药房窃取毒药时就已觉察到似乎有从门缝里透入的视线，看来那些视线正是来自那双充满狐疑的小眼睛。

　　敲门声已经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门的钥匙伸进锁孔里的声音。他坐在床边，一动也不想动。当警察破门而入，把逮捕令展示在他眼前，并给他当场戴上手铐时他毫无反抗。他疲惫至极，感觉自己确实像一个被追捕的逃犯。只是他伸出戴上手铐的双手轻轻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还顺便摸了摸自己长满胡须尖瘦的下巴，仅此而已。

　　雨已经停了，他坐进警车的后排座中间，手铐在冬日寒冷又美丽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他面无表情地对两边挟持着自己的两位警察发问，当然并没有刻意想问其中的哪一位，说是自己上衣的内口袋里还剩下最后一根高卢牌香烟，能不能允许他把烟点上了再走。

　　第五章  警察

　　不只是浅井，其他警方人员也一致认为笹原信雄就是凶手。警方里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前天晚上对此提出过不同看法的年轻警官冈部，认为“这起案件会不会是自杀呢”？

　　虽然他已经考虑到了其他可能性，但他知道不能直接去反驳比自己资历老的同事，而且自己尚未掌握更有力的证据，总之，他并没有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而是欲言又止，隐讳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疑问。

　　被带进警署询问室后，笹原依然坚持行使沉默权，始终一言不发。最初他回答了一句：“虽然我有话要说，但因为现在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开口说话，请你们谅解。”然后就紧紧闭上了已经变成青紫色的嘴唇，再也没有说话。

　　然而，也正因为他不肯开口，在浅井看来，这无异于又增加了一个他就是凶手的证据。

　　后来，笹原不但闭上了嘴巴，干脆连双眼也闭了起来，无论问他什么，他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没有任何表示，即使是让他吃饭，他也只摇了摇头，回答说：“现在我只想打个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