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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什么好吃的,而且每天都吃不饱肚子,可是只要有娘在身边,孩子们好像就不觉得那么饿。更重要的是,娘只有见到孩子,心里才踏实,才敢往远处走,才敢出去一整天。
“咱就挨着走,先走一圈,不行咱再走一圈。再说,野菜也越来越多了,路上咱还能剜点野菜回去。”
“再捡点儿柴火,我背着,我都找好绳子了。”三安觉得这里只有自己是男子汉,因此找点儿重活儿干,觉得挺有面子。
“是吗?你在哪儿找的?咋不给我找一根,我也能背柴火。”二妮说。
“你还是剜野菜吧,那才是你们小姑娘干的活儿。”
“行啊,你们谁能干啥就干啥。你们看大妮,捡柴也行、剜野菜也行,还帮我抱五安,回家还得帮我弄水,数她干活儿多。剩下就你俩大了,你俩也多干点儿吧,多剜点儿野菜、多捡点儿柴,多了不愁啊,咱大伙儿分着拿。”
“姐,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帮你。”二妮说。
“没事,我也没累着。”大妮从来都是任劳任怨。
“我,也剜菜,也捡柴。”见哥哥姐姐都说了,四安也抢着说。
“得了,你最笨,走道都跟不上趟。”每次他落后了,差不多都是三安去领他。
“娘,你看三哥,他说我笨。”
“行,你不笨。你说:‘我不是小嘛,长大了就不笨了。’”娘安慰他。
“嘿嘿!你不笨,告状不笨。”三安偷偷取笑他。
一连好几天下来,虽说饥一顿、饱一顿,也算熬过来了。孩子们不去多想,可是娘的心里愁啊。因此,一路上,娘不管见到什么都捡。比如能烧的、能挖土的、能装水的,只要有点儿用就捡回来。有时候讨不到饭,也向人家要点儿米糠、种子、菜子儿,还有人家用坏了的小铁铲、破镰刀头之类的东西。
“要这干啥呀?”
“咱乍来这儿,啥也没有,攒下点儿东西以后好种地呀。”娘觉得还是种地可靠,看着庄稼生长,心里就有希望。
“啊,种地……”孩子们东一句西一句问了半天,好像又明白了一点儿。
有一天,回来的路旁长着很多灰灰菜,娘上前去拔了几棵,看看还挺嫩,就说:
“这东西咱老家也有,咱吃过。”
“那咱多拔点儿呗?”
“行啊,挑那嫩的,不要根儿。”
三四个孩子一起去拔灰灰菜,不大工夫一人就拔了两大把。
“行了,够吃一顿的了。”当天晚上吃了灰灰菜粥,不料第二天早晨起来,一个个脸都胖了,涨乎乎的很难受,还有点儿腹泻。
“是了,这是灰灰菜的事,这东西碱性大。”娘看看几个孩子都捂着肚子,不愿意起来,就说:
“不得劲儿啊?知道这样不让你们吃了。唉!不行的话今天哪儿都不去了,缓一缓,可别弄重了?”
“啊?娘说今天不去了,听见了吗?”三安跟二妮说。
“听见了,可是我肚子疼。”二妮比三安多喝了半碗菜粥,三安比二妮多吃了一小块窝头,所以身体的反应不一样。
在这个家里,男孩子总是要比女孩子待遇好一点儿。尤其是大安,哪怕只有一个窝头,他也能分上小半个,跟爹的待遇差不多。对此,两个女孩子都习惯了。特别是大妮,总是自觉地像娘那样,先吃男孩子不爱吃的东西。二妮有时也学大妮,可是又不情愿,心里难免觉得委屈,因此常撅着嘴。她俩可能明白:女孩子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人。其实,娘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男孩子将来得撑起一个家呀!”娘就是这样想的。
跑的地方多了,渐渐地娘听人说:“靠江边的屯子比较富裕,庄稼长得好,还有养奶牛、烧瓦盆、种水稻、打鱼卖鱼的,反正日子比这镇边上的好。”这一天,娘领着孩子们来到江边红岗村,十五六里地,晌午了才走到。老远就看见一大片砖窑冒着烟,一排排红砖整齐地排在那里。孩子们看了觉得很新鲜,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娘也没见过这场面,就说:
“咱过去看看?那可就不能歇着了,咱还得赶回去呢。”
“行!”三安和二妮最积极。
娘先带着孩子在江水里洗洗脸和手,又捧了几口江水喝。
“真甜啊!”
“我也喝!”几个孩子抢着喝水,娘又捧了一口水给五安喝。这时烧砖的人也歇晌了,有两个人来江边洗脸、洗手。见到娘带着这么多孩子,一个人奇怪地问:
“老乡,干什么来了?”
“是来讨饭的吧?”另一个人问。
娘点了点头。
“看这些孩子,就知道,准是吃不上饭!”
“嗨,别走了,一会儿我给你们弄点儿东西吃。”说话的也是山东人,三十来岁,“我来这儿都三年了。”
“这儿还好混吧?”娘搭讪着。
“还行,比咱老家强,天灾少啊。你们先歇一会儿,我们吃完了指定有剩的,都给你们。”
果真,娘和孩子们没有白等。不大工夫那个人就端来两个盆子,一个装着白菜汤,另一个装着贴饼子,还有咸菜酱。
“快吃吧,我们今天少来了两个人,饭送多了。俺老板有钱,就是抠门儿。不给他剩回去,就说俺们干活儿的都吃了。”
他一边看着三安吃饭,一边问娘为什么一个人带孩子出来讨饭。娘看这个人挺实在,就把抓劳工、孩子被送人又患上伤寒的事都说与他听了。他同情地说道:
“哎!真没少遭罪呀!可讨饭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是啊,俺也这么想,看看等当劳工的回来能不能找个地方种地去?”这时娘还不知道,在炉上干活儿的那个张师傅就在这个砖厂。他老远就认出娘和孩子们了,只是自己不方便露面,就叫这个老乡过来跟娘搭话、把饭给娘送来,还让他顺便问问娘为啥出来讨饭。
娘和孩子们吃了一顿饱饭,走路也有了力气。在红岗村又要到一些吃的,回到家时天完全黑下来了。夜里又下起了雨,接连下了两天。看看天也不晴,娘很着急。
“二妮,你和三安一块儿找点儿秸棵,扎一个‘扫天夫’挂在外边,让他快点儿把云彩都扫走吧。天晴了,咱好出去呀。”
这是在老家时民间祈盼晴天的一种方式,据说最好由刚会说话的小孩子做才灵。悬挂时要念诵“一把扫帚转悠悠,明天晴天好日头”。
又过了一天,天才放晴,可是路不好走,泥泞得很。
“还是哪儿也去不了哇,”娘说,“大妮,咱俩到附近的地里找点儿野菜吧,这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我也去!”二妮说。
“娘,还是我和二妮、三安一块儿去吧。”
“你仨去呀?也行,可别走远了,有没有的都快点儿回来!”
镇子周围,就剩土城村没去了,五六里地走小路很快就到了。可是转了大半天,只要到几块掰碎了的窝头。娘给孩子们分分吃了,自己饿着肚子,只要了口水喝。
“太阳都往下走了,咱回去吧,还从来的那条小道回去,好在道边上找点儿野菜。”
地里的庄稼刚长出来,都不太高,好像还没有铲过。二妮眼尖,看见地里好像长着几棵苋菜,拔腿就跑去了。
“看着点,别踩了人家的庄稼!”娘叮嘱她。四安也跑去了,他看那边好像有挺多菜,就去拔了几棵,站起身,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