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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1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8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沐莲

  娘见少掌柜媳妇还通情达理,就哭了:

  “俺啥也不知道,就偷着把俺三个孩子弄走了,这叫俺咋活啊?”

  少掌柜媳妇低下头,没再说话。娘拉着孩子走出屋子后,只听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两口子又吵了起来。

  “走!咱快走啊!”娘催促着孩子们。可是刚走出没多远,看不清前面的路,娘又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很重,好半天娘才站起身来,额头都磕流血了。

  这一夜,天黑、地黑,人心也黑,真是暗无天日呀!

  连日来,娘又累、又饿、又气、又急,脚下怎么也站不稳,走起路来直打晃。娘强挺着,总算到了家。一进门,娘似乎还有点儿神情恍惚,反复数着自己的孩子:

  “一、二、三、四、五。五个,是五个。”可是,忽然间,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咋只有五个呢?六个呀,应该是六个才对呀?”

  “大哥不是当劳工去了吗?”大妮说。

  “哦,是啊。”娘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大安给抓去干活儿了,还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呢!那孩子的手也不知好没好一点儿!”接着,娘说道,“咱再也不去炉上干活儿了,说啥也不去了。不得了啊,他们要拆散咱们!”过了一会儿,娘又说,“可是,咱能去哪儿呢?咱们还是哪儿都不能去呀!咱得在这儿等着,等大安他们回来。咱要是走了,他们上哪儿找咱们去呀?可不能走……”

  此时此刻,娘心里想的断断续续都说了出来。这里就大妮最大,她听了点点头,记住了娘的话。几个孩子这才敢哭。大妮、二妮哭了,三安、四安也哭了,五安更是不住声地哭。孩子们虽说回了家,虽说已经跟娘在一起了,可是仍旧心有余悸。一个个紧紧围着娘,拽着娘的衣裳啼哭不停。娘也用手揽着他们:

  “不怕啊!我那孩子,不怕。娘不会把你们送人。娘咋舍得把你们送人呢!娘找不见你们都急坏了。娘也害怕呀!娘再也不离开你们了。”说着,娘也痛哭起来,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儿。

  那一夜,娘刚躺下不一会儿天就亮了,娘和五个孩子谁都没睡好,心里怕着呢,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那一夜,娘不断地摸摸身边的孩子,心想:都在这儿,都在这儿呢!醒来后,娘觉得浑身酸疼。

  “这身子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呀?头也昏昏的,还有点儿热。这是怎么了?可不能倒下呀!”娘这样想着,稍微镇静了一下,又数了数孩子:

  “一、二、三、四、五,五个。对,是五个,都在这儿。大安,当劳工去了。”

  白天,娘趔趔趄趄地站不稳,但还是强撑着给孩子们煮了顿菜粥,又带着孩子就近捡了点儿柴火抱回来。还找着一点儿野菜,又去弄来一点儿水。还没到晚上,娘就躺下了,娘再也站不住了。

  “我这是怎么了?”娘迷迷糊糊地说,“大妮,锅里还有点儿菜粥,热一热你们几个分着吃啊。”大妮答应着,过来摸摸娘的额头,惊讶道:

  “哎呀,这么烫!娘,娘,你发烧了!”

  “啊,是吗?啊……天黑了,睡觉,插上门。五安呢,他还小啊,可别……”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她的心事,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冷得直抖。伸手拽拽衣裳,可是衣裳好像被风吹了起来,在空中飘啊飘,怎么也够不着。眼看就刮到远处去了,急得娘大声喊了起来:

  “衣裳,快,帮我抓住那衣裳……”

  “娘,娘,你要衣裳?你穿着衣裳呢。”大妮说。

  “啊?我穿着衣裳?”娘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可是却觉得孩子们一个个都走了,好像被一阵狂风刮走了一样,一会儿工夫就都刮到河那边去了。那条河好宽、好宽,河水都漫到岸上来了,淹没了自己的脚,淹没了膝盖。好凉啊,腿都抽筋了。那也不行,说什么也得抓住自己的孩子,不能让他们掉进水里。娘一下子跳到河里,觉得自己好像被水托着,漂呀、漂呀……眼看就要够着孩子们了,可就是抓不着,急得娘一下子坐了起来:

  “啊?我这是在哪儿?孩子们呢?我那孩子们……啊,都在这儿。”娘伸手摸摸五安,五安就在身边躺着,哼哼唧唧的。“可别把我的孩子弄没了!”

  “娘,你说什么?”大妮听见娘的喊声急忙问道。

  “孩子啊,我说,孩子……”娘觉得头很沉,昏昏沉沉的,坐也坐不住,又歪倒了。娘生病了,病得很重。

  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二妮、三安、四安、五安,陆陆续续都病倒了,而且都发烧。只有大妮还好一点儿,虽然也不舒服,但是没发烧。可怜的大妮,刚刚十二三岁,就跟着娘东奔西跑地干各种活儿、照顾弟弟妹妹,如今又一个人面对病倒了的一大家子人。

  大妮,长得很聪慧,白白净净,大眼睛,性情温和,手脚勤快。可是家里人都生病了,而且都烧得直说胡话,大妮担心、着急又害怕,却又找不到人来帮忙,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先给娘和弟弟妹妹们端水喝,接着又弄几块破布蘸上凉水放在每个人的额头上,把仅有的一点儿野菜煮成汤给娘和弟弟妹妹们喝一口,末了涮涮锅、碗,自己就喝这点儿涮碗水。没有吃的、没有柴烧,水也不多了,没有药给娘和弟弟妹妹们医治,更没有钱……大妮心里很害怕,难过地哭啊哭啊,哭了好半天。这是怎么了?娘,你是怎么了?老天爷咋能让娘生病呢?没有娘,我可咋办呢?

  第四天头上,德道士来了,他开开门,感到气氛不对,愣了一下:

  “怎么?都在睡觉?”大妮听到动静,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看见是好心的道士,放声大哭了起来。

  “大爷,俺娘他们都病了,都病好几天了。”

  道士只知道爹和大安被抓劳工的事,却不知道孩子被送人和一家人都生病的事。

  “病了?几天了?什么病?咋都病了?我说好几天没看见你家有人出入,正纳闷呢,幸亏我来看看。你没事吧?孩子,你怎么不去告诉我?”

  “我,我不敢出去!”

  “为什么不敢出去?”

  “前几天,有人偷着把我三个弟弟都给领走了,我娘着急,连夜找了回来,就病倒了。我怕我不在屋,他们再来……”

  “啊?还有这事?谁呀?”

  “就是……”大妮如实说了。

  道士听明白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又不好对孩子说别的。他想了想,走近炕边,仔细一看:

  “哎呀!不得了,这是患上伤寒了,这地方叫‘窝子病’,镇里好几家都染上这病了,前边那家人怕传染都搬走了。你们整天挨冻受饿,还生这么大的气,咋会不生病?”他又问了几句话后对大妮说:

  “这样待下去可不行!得先让他们退烧,还得吃上点儿东西、多喝水才有抵抗力啊!孩子,你是没有办法,你在家等着,我来想办法。”道士很快就回来了,他拿来一点儿小米、一抱烧柴,嘱咐大妮说:

  “我就这一点儿小米了,你先熬点儿米汤,每个人都喝一点儿,再把炕烧热,多给他们热水喝。”

  大妮答应着,按着道士说的做了。炕一热,又喝了点儿热米汤和热水,娘先出了点儿汗。这时,好几天都说不出话来的娘,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咋起……起不来呢?安、安、安……都上哪儿了?谁来扶我一把呀!”

  “娘,你别动,安安他们都在家呢。”

  傍晚,道士拿来了一大包草药、半袋玉米面,还有一些柴火。他亲手把草药煎好,喂给每个人喝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大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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