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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2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8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沐莲

  “我……我……我走不动。”娘常听四安说自己走不动,是不是腿有毛病啊?可是娘查看过几次,都是好好的。四安想留家,主要是因为他听二妮说“娘干活儿那家还能给点儿吃的”。

  “今天就让你在家,你可得好好看五安啊?”

  “嗯。”四安答应得很痛快。二妮最愿意让大妮跟她一起去,所以每天都怂恿大妮:

  “姐,跟我去捡粮食呗?”

  “不行,我得跟娘去拉磨。明天娘给人家摊煎饼,说不定能让我去捡粮。”第二天,果然娘让大妮和二妮一起去捡粮,把二妮乐得什么似的,带了袋子又带绳子。

  “姐,听说地主走了,他家地里的庄稼收得不仔细,地边上落下一些小黄豆棵子。今天咱去那儿捡呗?”

  一听说“地主”两字,娘就害怕:

  “不行,你俩可别着惹地主,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娘,地主走了,听说家都搬了,只留下一些干活儿的人在这儿收粮食。”

  “那咱也不去,地主的心狠着呢,专欺负咱穷人,还是离他们远点儿吧。听见了吗?”

  “嗯。”大妮答应着,二妮没吱声。

  二妮总在地里跑,知道哪儿是地主的地,可大妮不知道。二妮也不吭声,心想:在别的地里只能一粒一粒地在地上捡豆粒,半天才捡几粒,不如去地主的地里捡豆棵子快。这样想着,她就领大妮去了地主的地里。没想到,刚到那儿不一会儿,地里就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捡粮的。二妮拉着大妮赶紧往地边跑,也来不及揪豆角了,干脆折断它。一上午,她俩竟然捡了一大捆带杆的庄稼,里边有黄豆,还有谷子、苞米棒子和高粱穗。

  娘看了虽然高兴,可还是不放心:

  “你俩在哪儿捡这么多?不是拿人家的吧?”

  “不是。”

  “是刘老大的地吧?刘老大是这屯的大地主,儿子在外地当官,前几天就把家里人都接走了,只留下一些干活儿的人收粮食、看家护院。听说这屯不少人都去那儿捡粮了。”陈家婶婶说,“要不,你也去捡点儿?”

  “别呀,我答应给你摊煎饼,就得把煎饼摊完,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

  “娘?啥叫‘这山望着那山高’呀?”二妮悄悄地问娘。

  “我以前听娘说过,就是要专心干好一件事,不能一心二用。是吧?娘。”大妮说。

  “是啊,咱不能见到好事就上,把答应别人的事扔下不管,不能不仁不义。”

  “啊?‘不仁、不义。’”二妮念叨着。

  第三天早上,娘给邓家摊完煎饼、郑家的子也伐完了,娘背着五安也去了地里。四五天下来,还真没少捡:粮食、白菜、萝卜、土豆,都堆在院子里,看看还真是喜人。

  “可是家里七口人吃饭呢,这点东西还真不当啥。”娘说。

  “娘,明天我想和我姐去捡胡萝卜,行不?”二妮爱吃胡萝卜,对她来说,胡萝卜简直就是水果了。娘答应了,第二天姐儿俩早早就走了。中午两人一人背了半口袋回来,倒在地上一看,里边有好多小而细的胡萝卜,其余都是胡萝卜缨子。为了从土里往外抠胡萝卜,姐儿俩的手指都磨破了。娘看了有点儿心疼:

  “手指头都破了,疼吧?”

  “没事。娘,这些萝卜缨子能吃吗?”

  “挺好,掺上豆饼、豆腐渣,做小豆腐吃不孬呀。”

  “娘,我的手也磨破了。”三安说。

  “啊?过来,让我看看。”

  三安跟着爹割柴、开荒,手磨出了泡,又变成了茧子,已经不疼了,他只是在争宠。娘摸摸他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说:

  “三安才十来岁,就当大人使唤了。手磨破了不要紧,还能长上,就是别累坏了身子骨,你还小,还得长啊!”

  几个孩子中,就属四安不听话。干不了什么活儿不说,还总爱跟别人家的孩子打架。娘经常吓唬他:“你要是再不听话,看你爹打你不?”娘从来舍不得动手打孩子,气急了也就举起手来吓唬吓唬。爹也轻易不打孩子,只是在老家时大安逃学,爹拿起一根棍子想打他。可是棍子打在炕沿上,却一点儿都没碰着大安。大安却因此害怕了,孩子们都听说过这件事,所以做错事都怕被爹知道。

  孩子们白天捡回粮食来,娘就在夜里把粮食一粒一粒从秸棵上弄下来。每次往下揉玉米粒,娘都把玉米棒尖上比较嫩的那一段也留下来。有时大妮也帮着一起揉玉米,娘就对大妮说:

  “这段也能吃啊,别扔了,掺在粮食里磨碎了跟粮食一样啊。咱从老家来时,不是连这个也吃不上吗?”

  谷穗、高粱穗上一粒粮食也不剩,都撸得干干净净。娘把黄豆角装在破袋子里,用一根棒子砸,再一点儿一点儿地用簸箕簸去皮。能吃的,装起来;能烧的,当柴火。

  捡来的白菜、萝卜缨子还有挖来的野菜,都把菜根上的泥去掉,留着根一起晾干。

  “他婶子,你咋不去掉根呢?”邓家媳妇问。

  “晾干它冬天吃,到了冬天连菜根也找不到了。”娘说。

  “唉,从大苦大难里过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因此,邻居看娘要是缺点儿什么,只要能帮的都愿意帮,有的给娘拿来破棉鞋,也有人给娘拿来破棉袄。

  “拆开它,里边的棉花还能用。”娘很需要棉花,好和孩子们过冬啊。但是娘从来都不白要别人的东西,总是千方百计给人家干点儿活儿作为答谢。

  “我也没啥给你,帮你纳双鞋底吧?”

  “别了,你那么忙。”王家奶奶说。

  “不忙,夜里抽空就纳了。”说是“抽空”,其实就是不睡觉娘也要给人家纳完。

  “你们先睡吧,我再纳一会儿。答应了人家,就不能拖着,要不以后谁还相信你呀?”

  有一次,郑家媳妇让娘帮着给孩子裁两件衣裳,娘裁好后说:

  “你要是不嫌弃,我抽空帮你做吧?”娘知道她没给孩子做过衣裳,手生。眼看天就冷了,帮忙还是帮到底吧。

  这下可好了,邻居看到娘做的衣裳穿着这么可体,都来找娘帮着裁剪,不然那一秋天娘还能和孩子们出去多捡点儿粮食。但是娘也没白帮忙,邻居们有的给旧衣裳、旧鞋、破棉帽子,有的给点儿咸菜、酱,也有的给点儿新粮。

  那一年秋天,除了爹砍柴卖钱买点吃的以外,娘领着几个孩子一边给邻居干活儿换粮食,一边去地里捡粮食、捡菜,凑合着一冬天没怎么饿着。

  可就是冷啊,娘在老家可没见过这么冷的天。尤其是三九天,一场大雪挨着一场大雪,漫山遍野雪白一片。低矮的茅草房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被困在山坡中间,已经难分彼此。若遇上西北风一刮,那雪、那风,搅和在一起,一团一团叽里咕噜地四处翻滚。那场景,已经不再是雪花飞舞,而是雪风、雪团、雪墙,铺天盖地向你撞来,真可谓满目苍龙、冰雪世界。这时倘若外出,必是前不见山、后不见屋,稍不留神,就会被埋在雪里,成了雪人。那风雪,打在脸上像刀割,落在手上像猫咬,不知不觉之间就被冻僵了。

  爹、娘和孩子看到这场景,惊呆了,也吓呆了,谁也不敢贸然出门。

  “咱幸亏搬到这屯里来。这要是在镇子里,没吃、没穿、没烧的,一天也活不了啊!”娘感叹道。

  邻居们给的一件破棉衣、两双破草鞋、一顶破帽子,娘拆巴拆巴洗一洗,再重新做起来。先给爹做了一套厚实一点儿的衣裤,又把破帽子补一补,在那双最大的草鞋底上钉上一点儿破猪皮,再用破麻袋片缝在上面,里边絮上东北特有的乌拉草。

  “你爹要出去砍柴进城卖,不多穿点儿可不行。”娘说。娘又把一些破烂东西拼凑着做了一件孩子们穿的衣裳。

  “这件厚实点儿,还有这双破草鞋,谁出去谁穿着,在屋里就穿老家那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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