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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4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8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沐莲

  “九个孩子,不容易呀。从山东逃难到东北,没少吃苦吧?孩子都念着书了吗?”

  “若是能都念着书可就好了。”

  “还有几个没上学的?”

  “这两个小的。”

  “啊,还有一个女孩儿和一个男孩儿没念书。大的都念书了吗?”

  “大的,三安念了一年书就下来在炉上干活儿了。那俩大闺女一天书也没捞着念,整天在家干活儿,那时候没条件呀。”

  “现在有条件了,可得让他们上学念书,女孩子也要念书。新社会了,男女平等,咱们可不能歧视女孩子。生活困难点儿不要紧,孩子慢慢长大就好了。可若是没文化,对他们一生都会有影响,到时候想补就晚了。你唱戏的那个儿子若是不识字,能走出家门去唱戏吗?听说唱得还挺好?”

  “厂长说得对,现在是新社会,怎么也得让孩子都上学念书,不能耽误他们。”爹说。

  我坐在墙角静静地听着,似懂非懂的,也不知道爹娘答应让孩子念书包不包括我,林厂长走时,还过来拉了拉我们的手,说:

  “好好念书,长大了,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强。”

  娘把林厂长带来的水果罐头又拿过来,塞在林厂长的手里。

  “我们也没啥给你这孩子的,这个你拿回去给孩子吃。”几个人推来推去,林厂长只好拿回去一个。

  “罐头这东西咱可吃不起,留下了就欠人家好多人情,‘人情大于王法’呀,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这一个也留着打点人情吧。”娘对我们说。

  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领着七安出去玩,碰上了沈玉平。她老远就喊我:

  “我正想找你呢,你不想上学吗?都八岁了。”

  “想,什么时候能上?”

  “现在就开始报名了。”

  “在哪儿报名?”

  “学校啊。那儿有老师,你快去吧,别忘了带上户口本。”

  我回到家,立即跟娘说。娘想了想,问我:

  “你自己能去报名吗?”

  “能!”

  “那你就自己去吧。”我没想到,娘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让我上学,真是太高兴了。我原来还担心娘不会让我们女孩子上学呢。我又想起了林厂长,兴许是爹娘听了他的话吧?

  我马上洗了脸,跟娘要了户口本。娘帮我拽了拽衣裳大襟,说:

  “先穿这个去吧,以后也给你做身制服衣裳,就是得花钱啊,制服衣裳也费布。”

  我蹦蹦跳跳地很快就到了学校,接受我报名的老师,就是后来我的班主任陈老师。

  四安小学毕业没考上中学,一年后就入伍了,是工程兵,很艰苦。临走时,娘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他不小心伤着自己。结果他还是把腿弄坏了,而且不是工伤,是他自己休息日去游泳,被玻璃瓶子割断了左脚跟腱,在部队治了一段时间,还是瘸,只好提前退伍,到矿机厂办公室当了职员。

  娘看到好端端的一个四安一瘸一拐地回来了,顿时泣不成声,拉着四安的手不放。

  “咋就弄成这样了?你咋就不当心呢,干活儿那么累还去水里玩?都治这么长时间了咋还没治好呢……”

  “说是不好治,以后可能就这样了,得慢慢养。”

  “这样可不行!回来就好了,在那儿也看不见你更惦记。回家来咱自己想办法,咋也不能这么瘸着呀?还疼不疼?”

  “有点儿疼,走多了更疼。”

  从那天开始,娘这颗心就放不下了。见到谁都访听治疗办法,抽空就去医院问大夫。半个多月跑遍了镇里三家医院,还到几位老中医家里去拜访,结果都没好办法。只是从左邻右舍和一些老乡那儿问到了几个偏方,爹看了,说‘都是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那几个中药方子毒性大,不敢让四安吃,当然也没钱买。于是娘就学着给四安按揉,还弄来一点儿鲜姜和辣椒碾碎调酒外敷,又烧热水放上花椒、盐和艾蒿让四安泡脚。这几个办法轮流试,天天晚上都要忙活到很晚,可是效果并不明显。后来四安就烦了,说娘:

  “你就是舍不得花钱买药!以后我用我自己挣的钱买,不用你再给我揉了。”

  “你实在要买就买吧,可是得让大夫看看方子行了再买,药不同别的可不能乱吃啊!”

  四安也不答话,从那儿开始,他挣的钱就都自己拿着,到处找人治疗。娘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所以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

  “可别枉花钱啊,除了治你那腿,还得成家哪。”

  那年五安也小学毕业了。一天晚上,爹下班刚回到家,西边一家女孩儿她妈就到我家来了。

  “在家呢,他大娘?”

  “哎哟,这不是他二婶儿吗,你咋有空来串门了?”

  “嗨,别提了。你进来,他大娘,我得跟你进屋去说点事。”

  “快,快进来。”娘不知是啥事。但是看样子,她好像不太高兴。

  “去,你们小孩子别跟进来,都在外边玩吧。”她把我们都拦在门外。不大工夫,她就出来了。爹娘都跟在后边,一个劲儿地向她赔不是。

  “这是咋说的?他二婶儿,你,先别着急啊……”

  “等会儿五安回来了,我不会饶过他!”爹很少说这样的狠话。

  “去,你去找找五安,让他快回来!”娘对六安说,末了又补充一句,“就说你爹找他。”

  其实,五安就躲在炉棚里,爹去拿东西时看见了他。六安回来时,五安已经在挨打了。

  “啪!啪!啪!”爹好像是在用皮带抽打五安。

  “畜生,畜生,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只听见五安被打得嗷嗷大声叫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想打死他呀?”娘在一边劝阻爹。

  “这样的畜生不要也罢了。这不是给咱往脸上抹黑嘛!不打,还留着干啥?!”爹越说越生气,越打越用力。直到把五安打得没动静了才罢手。就这样,爹还气得不行。

  我们都被吓坏了,谁也不敢出声。天都黑下来了,也不敢进屋。又过了一会儿,娘推开门,只把六安和七安叫了进去。

  “你在外边待着吧,别进来。”娘说我。

  “嗯。”我赶忙答应,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我一直不知道那原因,只听说爹不仅痛打了五安,也教育了六安和七安,好像是他们男孩子的事。

  五安被打得很重,好几天都起不了床。因为他毕业后也没考上中学,整天在外边闲逛。娘和爹商量还想让他读初中,就省出点儿钱让他上了补习班。可是,五安不好好念,三天两头就不去了,动不动就去游泳、抓鱼。

  挨打后一连十几天五安都闷闷不乐,爹就让他去河边割草,晒干了留着苫房子。娘怕他想不开,再弄出什么事来,每天他走之前或回来后,总是没话找话地跟他说一会儿话,开导他:

  “五安,你可不能跟你爹记仇,他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你都是大人了,不能不知好歹!”娘知道他被打得太重了,心疼他,也就格外地关照他一点儿。每天他出去割草要带午饭,娘都把给爹准备的干粮和菜分出一点儿来让他带上,还给他带上一块油毡纸。

  “河边湿气重,晌午歇着躺这上边不受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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