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小说 >> 重点推荐 >> 正文
在那羌姆奔放的舞动中,
在那白塔披着的阳光里,
在你那震颤不已的心灵中。
第七章 云起鹏飞,天地巴塘
冰雪覆盖的两山之间,我们行进在理塘至巴塘的路上。
从格聂山返回乃干多寨子时,接上了刚从酒醉当中清醒过来的诗人和摄像小王。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诗人恢复了往日的激情十分,和赵静卿卿我我,诉说着两天的见闻。
他说他后悔死了,悔不该喝醉,悔不该喝得烂醉,悔恨自己没能跟各位去朝拜冷谷寺和格聂神山。
平时看起来挺健壮的小王已经有了高原反应,头晕、呕吐,四肢无力,等我们返回到理塘时,已经发展得很严重,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咳出来的痰已经带有血丝了。
在理塘医院外面,几位队领导碰头开会,决定立即把小王送下去。
往哪里送?是雅江还是昌都?
围绕这个问题,大家争论了一番。
跟大家一起向前行,前往西藏昌都,那里是个大城市,医院条件相对要好一些。如果在昌都治好了高原反应,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到拉萨,把片子拍完,圆满完成这次社会实践活动。但是,理塘距离昌都400多公里,况且路不好走,最快估计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沿原路返回去送回雅江,那里虽说是个县城,医疗条件或许不如昌都,但是距离近得多,最多半天可以到达。况且那里海拔低,一旦到了那里,就意味着高原反应消失,不用去医院便可痊愈。
可是,这样做就意味着小王从此就离队了。队里就两个摄像,小王是主力,一旦他离队了,就只剩下夏瑞一个人,接下来的拍摄工作一定会受影响。
理塘县医院的急救室,正在输氧的摄像小王脸色苍白。高原稀薄的氧气已无法满足他沉重的呼吸,肺活量跟不上快速跳动的心脏。病床上的小王扫了一圈盯着他的目光,用几乎是哽咽的声音说:“盛老师、邱老师、吴老师,嗨,杨兄;嗨,诗人;嗨,红红、赵静;嗨,黄勇、夏瑞……各位老师、同学,你们是了解我的,一般的小病小痛我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别送我下去,求你,求求大家了,别送我下去。好吗?”
见我们都很严肃,他又央告道:“别送我下去,千万别送我下去,好吗?我想跟大家一起到拉萨。好吗?”
大家把眼光都集中在盛老师的脸上。
盛老师低头不语。表情严肃,看不出宽松的意思。
盛老师是个很直率、很严肃的人,不适合进入小说充当角色。他是那种可以在社会学方面著书立说写论文的类型。现在,他的身份是领队,远离这部小说的磁场之外。换句话说,他的存在就是一条纪律,凡队员都不能擅自越轨。
盛老师去年独自从川藏南线穿越,直到拉萨,他是有高原经验的。
大家又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脸上。
我咬咬牙,狠狠心,摇摇头。转身走出病房。
我也见识过高原反应的厉害,绝对不同于一般的小病小痛。
在高原上,只要产生了反应,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抵抗。高原反应就是个无形杀手,它声息全无,但可以把任何一个强健无比的人击垮!
说什么都没有用。目前我们能够帮助他的,无非就是在短时间内把他送到低海拔地区。
百人百见,一锤定音。这时,一直矜持默坐的盛老师从病床边站了起来,言辞坚决:“我权衡再三,生命安全第一位!决定把王长江同学送回到雅江县城。”
后来我们才知道,领队盛老师的决定绝对正确。
因为这个决定里面贯穿着一个关于高原反应的理论知识。
大家知道,理塘是世界高城,海拔高度4700米。而雅砻江海拔高度只有2700米,两地相距260公里,路途顺利的话,5个小时之内可以达到那里。事实上,在理塘至雅砻江返程中,海拔高度也在急剧下降。正常的情况下,患者只要降至3500米以下,高原反应就会逐渐自动消失。也就是说,当患者还在返回的路上,还没有到达雅砻江,就已经保住了安全。
另一种选择是让小王随队继续前行到昌都。
这段路的距离为470公里,路上需要10~14个小时,还要翻越几座4000米以上的高山,即使路上一直给患者输氧,也未必能够保住生命安全。相对来说风险要大得多。
这也就是许多户外爱好者选择318国道进藏的重要原因。
318国道川藏线是一条渐渐攀高的路线,人可以慢慢适应高原。理塘,则是一个分水岭,在那里待上一两天,就可以判断有没有高原反应。没有,继续前行;有了,急速下撤至雅砻江,以保证生命安全。
青藏线则不一样。从格尔木至昆仑山口,2400米~5000米的高度,是个急剧攀高的过程。有些人会在通过昆仑山口后到达可可西里或者更远的地方,才会产生反应,但那时候再要下撤返回格尔木,或者选择继续前行至拉萨,都需要耗时一整天。而且,一旦路上出了意外,堵车、塌方、恶劣天气等等不可抗拒的状况,那就无异于要了命!
所以,相当一部分人从青藏线入藏会遇到这个难以排解的问题,安全系数相对很低。
高原反应这个东东很奇怪,有些人平时身体很好,可一到高原就有反应。有些人平时看起来身体不怎么样,到了高原屁事儿没有。还有,年龄大小也不是问题,完全因人而异。
高原反应属于物理、化学加医学的的知识范畴。
尽管小王一百个不愿意,坚持着要克服高原反应跟上大家一起到拉萨;尽管大家伙依依不舍,一再跟各位老师求情留下好伙伴。但是,高原反应无情,情感替代不了现实,必须做出决断。
把王长江送走后,我们继续向巴塘前进。
这个季节,公路两旁青稞已经抽穗,已经在慢慢地灌浆、成熟、硬朗起来。青稞穗子在未成熟之前,是柔软的,绿绿的,煞是悦目。待它翘首向天、露出针尖样的芒时,就意味着要成熟了。雪山、阳光、青稞田,环境绿到抽象。
行于其间,像是走出了生命与现实之外,一切都像是失了真,眼球里只剩下简单的蓝、绿、白几种颜色。有点不靠谱。
一条绿松石般的河与公路纤缠着,时隐时现,河中卵石色彩斑斓,静卧于水中。水在动、石在静,平生出色彩的波,如梦如幻,真是动静相宜迷人眼乱。
路旁一幢藏寨村舍中,一位喇嘛安详地眺望窗外,他的绛红色袈裟如一抹浓重的油彩,装饰着村舍乳白色石墙。
过了村舍,公路开始向上盘旋,我们渐渐升入无际而高远的天穹,深邃、湛蓝,宛如佛陀眼睛的颜色。山顶上朔风凛冽,风像个怪脾气的壮年人,吹得经幡翻飞不已。一会儿指向天空,一会儿指向大地,一会儿直直地飘着,不上不下,一会儿又猛烈翻滚,像要挣脱了身子,飞到神灵指向的地方。但是它们终究是挣不脱紧缚的绳子。翻飞,只能是在木桩上进行。有的时候,你感觉风中猎猎翻飞着五色经幡,红的如枝头沉甸甸的苹果,黄的如菌绿长叶探出头来的新鲜玉米,蓝的如天空的一角,绿的如四月枝头新叶,白的如天间飘过的云朵。
而书写其上的经文随之翻飞,把佛陀与神灵的意念传播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翻过山顶,我们的车开始向下盘旋,巴塘就在不远处。
起床后,我就信步走上巴塘街头。
展现于眼前的是晨光之中的市井街巷。
多天以来,行驶于崇山峻岭,于车窗之内观瞻车窗以外的世界,偶尔讨论些感性上所认识的藏地。乍到人烟辐辏之地,顿觉繁华无比。马路两旁土木阁楼高高低低,街上人来人往,四川口音夹杂着藏语不绝于耳,真是天涯海角,处处人生。
巴塘不算一个大县城,但街道十分整齐。县城中心是鹏城广场。鹏城,是巴塘的吉名、代称,意为这里天高云淡、山高水险、云起鹏飞、前程无量。
巴塘县海拔不算高,为2560米,安详宁静,藏族同胞聚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