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都有大太阳》（节选）(3)

　　对于白玲玲，他们的看法是矛盾的。在他们看来，她和刘囤有一腿，就是想从刘囤身上得到一些好处。然而，白玲玲的热情爽朗，又格外讨人喜欢。而且，她对麻五的本家也都很尊重，无论谁家有了困难，她总是热心相助。因而，渐渐的他们对白玲玲也不得不看重起来。——这人呀，往往是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就看你如何看他(她)了。因为佩服白玲玲的聪明伶俐，平时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总是来请白玲玲主持，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年白玲玲已经成为这个家族的头面人物了。她也很胜任这个角色，她见多识广，能说会道，无论什么事儿，什么场合，她都能打理得滴水不漏，圆满得无可挑剔。这是其他人无法比的。

　　“这么多年，咱们受刘囤的气还少吗？你看刘囤那个霸气！”不提则罢，一提到刘囤白玲玲满肚子怒气，“还有，这两年，咱村的企业占地款都哪去了！往少里说，也得有二十多万吧？这些钱难道让大风刮跑了吗？谁敢查他的账！”

　　麻五的本家们一个劲地点头。如果说刚开始他们还只是应付白玲玲，可经她这么一提醒，也都幡然醒悟了，对刘囤的憎恨更增加了一层。

　　“好吧，不光我们不选他，我们的亲戚也不能选他——”麻五的一个堂叔说，“我一会儿就去我亲家一趟。”

　　白玲玲一气走完了这几个本家，他们对白玲玲的看法顿时改变了。从前，认为白玲玲和刘囤伙穿一条裤子，虽说心里忌恨刘囤，但当着白玲玲的面又不敢说刘囤的坏话。但今天他们才真正认识了白玲玲。原来这事儿并不怪她，她是被逼无奈呀。谁让她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讨人喜欢呢？这下好了，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她要让刘囤尝尝她的厉害了。这个女人高明！

　　他们都和白玲玲达成了一致：投连春的票，支持这个敢于和刘囤叫阵的农民企业家！除了连春，柏树庄还有谁有这两把刷子呢？没有！他们是看着连春一步一步发达起来的，而且，还让乡亲们跟着他干，把这些人家都带富裕了。人家在外面那么有名气，可回到村里对谁都那么和气，没有一点架子。哪像他娘的刘囤呀，又霸气又蛮横，从不把人放到眼里。

　　哎呀，柏村庄幸亏出了个李连春！

　　当白玲玲走出最后一家时，天已经不早了。月亮差不多已经升至天当央，将村子每一条街道都映得亮光光的。此刻，她心里那个舒畅呀，就像刘囤已经下台了。她也终于摆脱掉了这个霸占了她多年的恶魔！她本想往回返，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再去几户关系不错的人家走走。

　　她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听到村里又响起一阵阵的狗吠。还有一串一串的脚步声，从一条条胡同里传来，像风一样轻，然而又是那么急促，急促里又有一种贪婪，像狼群奔向弱小的猎物。不用说，这是刘囤的人在帮他拉选票。这种声音和皎洁的月光多么不协调呀。白玲玲禁不住冷笑了一声，然后甩开大步，就朝大洋人家走去。事不宜迟，后天就要开选了，她怕夜长梦多。

　　大洋人家住在村西头，白玲玲拐过一条街，面前就出现了那个高大的门楼。月光下，门楼披一层青幽幽的光，像镀一层青银。

　　笃——笃——笃，白玲玲伸手轻拍街门。

　　大洋人和小军正在院里洗菜。

　　今天，一吃过晚饭，大洋人就让小军帮她洗菜。她要趁着明亮的月色，把需腌制的小菜洗好，再晾一晚上，明天就可入缸了。

　　小军还有些不情愿，说：“我在工地上累了一天了，回来还得捣鼓这玩艺！”大洋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哼，光你干了一天活儿呀，你以为我就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大觉来？光怕辛苦哪成，钱会自个从天上掉下来吗？大旦结婚，把咱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过几年又该给二旦张罗了，没有几万块能把事儿办了？”大旦没考上大学，就在村北马路边开了个家电维修部。平时小两口做他们的生意，过他们的日子，没事很少过来。二旦初中一毕业，就到深圳打工去了，前几天来电话，说最近谈上了女朋友。

　　大洋人刚开始卖小菜时，完全是为了遮人耳目，可后来干着干着竟然喜欢上这个行当了。看吧，各种水灵灵的菜蔬，在她手里像变戏法儿似的一捣鼓，就成了各色口味的腌菜。这让她获得了一种成就感，因此开始上瘾了。如果不从金钱方面来考虑，她真不想干那个伤天害理的营生了。但王瑟瑟一来，她经人家一番开导，再想着那一张张即将到手的票子，又立马打消了洗手不干的想法。这年头，谁还怕被钱咬了手？

　　本来，她对村里的事情从不去关心的。偏偏，连春要回村里来和刘囤竞选。在她看来，连春这是钱多了烧的。对连春，他们两口子也说不上多么感激——虽说小军在他工地上干，但干了这么多年，也只是让当了个班长。为什么就不让小军当个副经理呢？就是当个办公室主任也行呵。在小军看来，他甚至完全能代替连春当经理的。心里不满归不满，但又不肯离开那里。在那里干，一年好赖也有一份不错的收入，而且又那么有保障。如今到哪儿去找这样的好活儿？小军的嘴巴好使倒不假，但他却不愿意多费心思。

　　这样一想，他们对这次竞选不得不在意了。他们不愿让连春回来，他一回来，把那个公司转给别人，没了连春的面子，小军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在班上耍滑蹭懒了，说不定，新经理还会炒了他的鱿鱼哩。这几天，小军的心情真是坏透了。

　　但是今晚的夜色又是分外的好，漫天漫地都是银色的月光。这是个美丽而迷人的春夜呵。但这个春夜，又是那么不平静。那一阵一阵的犬吠，还有从街门外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以及不知从哪个人家传来的开门声，都牵动着他俩敏感的神经。他们害怕有人光顾，可又盼着有人光顾，因为被人拉选票也是一种荣耀呵，更是一种地位的体现。面对别人那一脸的谄媚和满嘴的好听话，任谁心里也是舒坦和惬意的。人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但他家的街门始终没有被敲响，没有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两人虽然都不提此事，心里却又都空落落的。

　　这一次，敲门声真的响起来。

　　大洋人早等不及了，将手里的那把蒜薹扔下，踉跄着脚步去开门。还没到蒜薹下来的季节，他们是采买的外地的大棚菜。如今的蔬菜大棚把季节统统搞乱套了。

　　吱的一声，街门开了，白玲玲似乎是被满街的月光推到了大洋人面前。

　　“哎呦喂，大嫂子——”大洋人喜出望外，“快到家来，快到家来！”一把扯住白玲玲一只手，把她拽了进来。白玲玲感到大洋人的手是冷的，上面还沾着水珠。

　　大洋人心里又明镜似的——白玲玲是为刘囤而来的。

　　“天这么晚了，你两口子还忙活呀！嗨！瞧这干劲！怪不得说，这票子上有火！总是挣不够哩！”走进院里，白玲玲瞧见了那些绿盈盈的菜蔬。月光下，那菜蔬越发的水灵，仿佛还长在地里一样。一股芹菜雅致的清香钻进她鼻腔里。

　　大洋人开始经营小菜后，也经常给白玲玲送去一些。什么腌茄子、酸黄瓜呀，大碗大碗地送过去，一点也不吝惜，可让白玲玲开了胃口。嫂子，快尝尝我的手艺！她笑吟吟地对白玲玲说。白玲玲嘴上说着，看看，老白吃你的，我哪还好意思呀。两根纤细柔润的手指，早捏起一块腌茄子，或一根萝卜条，连看一眼都来不及就放到了嘴里。也是礼尚往来，白玲玲做了什么稀罕吃食，比如包了饺子呀，摊了煎饼呀，总不忘给大洋人送些来品尝。两人走动得越来越近乎。

　　小军将一只洗干净的红萝卜扔到荆条筐里，直起腰来，夸张地晃悠一下身子，抱怨道：“你看看，都干一天活儿了，回来还得弄鸡巴这个！”有大洋人盯着，在白玲玲面前他只得中规中矩的，只是悄悄扫一眼她那两只高耸的乳房。

　　大洋人扭头对白玲玲说：“你看人家，干这点活儿就像要杀他似的。钱要是那么好挣，这人人不都成百万富翁了？”边说，边递给白玲玲一只小马扎。白玲玲坐下来，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切入正题。

　　“好，我们听你的！”大洋人马上答应了，连眼皮也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