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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都有大太阳》(节选)(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02日09: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当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确吃了一惊。她不理解,这个进城闯荡而且大获成功的人为何肯回来接刘囤这个烂摊子?但心里又隐隐约约地有些明白,她从心里佩服连春的胆识和气魄。然而又替他捏着一把汗,因为,刘囤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想到了刘囤另一个绰号——刘三刀。就是这个绰号,让她对刘囤的憎恶里又多了一分惧怕。她企盼着这个在柏树庄做威作福多年的家伙早点下台。尤其是这两年,每一次回娘家,对她都是一个不小的刺激。她娘家村里这几年变化很大,有不少人家盖了两层小楼。她哥嫂家也住上了小洋楼,铝合金门窗,瓷砖贴面,里里外外透出现代化气息。此外,村里不但将街道和每一条胡同都硬化了,还设有卫生督察员,整个村子又整洁又干净。老人一过六十岁,就领上了养老金。虽说不多,一人一个月才三十,但瓜子不大是个心儿,把人们的心给暖热乎了。本来,因为当年那场师生恋,后来又因为她和刘囤的传闻,她娘家嫂子一直鄙视她,如今就越发的看不起这个小姑子了。一见到白玲玲,鄙夷里又添加了一丝高傲。有一天,她还满含讥讽地对白玲玲说,看你们村那个外号,“膈肢窝”!哎呀,恶心死我了。

  因此,白玲玲做梦都盼着刘囤快快下台,让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来代替他。那样,她不但能过上舒心日子,就是在娘家嫂子面前,也能把腰杆挺直了。

  还有,只要刘囤一下台,不再是柏树庄的“大拿”了,她就和他断绝那种关系。只有到那一天,她才有这个勇气呵。

  今天,太阳是那么温暖,空气里又饱含了各种植物复苏和生长的那种清新怡人的气息。白玲玲最喜欢这早春的天气了,尽管时常刮风,在她看来就连风刮起的沙尘,也是温暖的。这个季节,只要是个晴天,哪怕是风歇上一会儿,就会艳阳高照,碧空万里。今天就没有风,看吧,在她家麦田的尽头,有人家种了一片油菜花,迎着日头,黄灿灿的直晃人的眼,远远望去像堆着一坨金子。不时有肥胖的蜜蜂从她身边嗡嗡地飞过,朝着那片油菜花飞去。她仿佛看到蜜蜂盘旋着,落在了在暖风里轻轻摇曳的花蕾上。从远处传来小鸟的欢唱,却看不到它们的影子,那声音像是从天宇传来的。又从什么地方传来几声男人的吼唱,是河北梆子《大登殿》,“金牌调来,银牌宣,金銮殿前走来我王宝钏……”,却只闻其声,看不到人影儿。她抬起左手,搭个眼罩,四下里张望,依然看不到歌者。她忽然明白了,是有人在大窑沟里浇地。顾名思义,大窑沟,就是村北的一条大沟,它曲里拐弯,一直联接到那座大队废弃的砖窑那里。仔细听,那略带沙哑的声音的确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正因为有些沙哑,听上去才更真实,更让她动情。那是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声音呵,没有半点杂质。她想走过去,看看是哪个人这么浪漫?脚却没有动弹,害怕人家看到她不好意思再唱下去。听着这高昂又有几分悲凉的梆子戏,李明亮那俊朗儒雅的面孔又浮现在她脑海里。恍若歌者就是李明亮,李明亮的嗓音就是如此,厚重里略带一缕沙哑。一想到李明亮,她就更痛恨刘囤了。因为刘囤把她的名声糟贱了,她才一直无颜面对她心爱的人哩。每一次,都只能站得远远地瞧他。——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抚自己那颗日夜思念的心!

  中午,她回到家,看到麻五正蹲在院里择一把菠菜。那枣核般的脑袋上,落一层黄灿灿的阳光。

  “你再不回来,我就去地里找你了。”

  白玲玲把喷壶放院里,问他:“你找我干嘛呀?是让我给你做饭吧?”

  他俩的关系非常有意思,白玲玲因为嫁给麻五感到委屈,平时对家务活就很少沾手。像做饭呀,洗衣服呀,大多是麻五的事儿。高兴了,顶多也是做个帮手。就连她的内裤,也是让麻五来清洗。麻五任劳任怨,就是心里有意见,堵得慌,也不敢吱声。就这样,渐渐的麻五也就变得非常能干了——干起家务活儿来不但速度快,而且质量好,尤其是他的厨艺大有长进,一个大老爷们,蒸馒头、擀面条、包饺子,样样拿手,而且做的菜也非常有味道。渐渐的,白玲玲在生活方面对他产生了依赖。然而,自从她和刘囤有了那种关系,因为心里发虚,她对麻五的态度就有所改变了,她开始下厨房做饭,只是,她的烹调水平远远赶不上麻五。麻五哪里会想得到,本来让他感到心里憋屈的事情,竟然让他掌握了一门手艺,真是歪打正着呵,正是失之桑榆,得之东篱。

  今天,他回到家里没有看到白玲玲,知道她下地还没有回来,就开始动手择菜,准备中午饭了。

  “我刚才在路上碰到刘囤了。”

  “刘囤也把竞选的事儿跟你说了?”

  “说了!”麻五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他认为这是刘囤给他面子,“今晚上我就去找咱当家子,给他们吹吹风。——连春算个屁,也敢来和刘囤争村长?如果刘囤下台了,咱家小毛头的电工说不定还干不成了哩。”

  白玲玲没有想到麻五会持这个态度。但又不想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他。她理解麻五,这些年他是在她的重压下走过来的,事事都依顺着别人,哪里还有一点主见?

  洗了手,白玲玲就帮麻五做饭。她今天很想帮麻五做一顿饭。

  下午,刘囤又把刘玉民叫来了。

  刘玉民以为又是让他来陪酒的,待他踏进门来,着实吃了一惊,我的妈,院里怎堆了这么多好东西哩?这是开门市呀,还是搞批发?那一箱箱的烟酒堆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山一样蔚然壮观。刘囤这是唱的哪一出呢?尤其让他不明白的是,老房,还有大贵、二歪也都在场,他们正弯着腰,撅着屁股,仔细地清点这些东西。

  见刘玉民发怔,刘囤哈哈地笑了,扔给他一支烟,调侃道:“今个儿可不是让你来陪酒的!别净想鸡巴好事!”

  刘玉民皱一下那两道扫帚眉,很快明白今天不同以往,像有什么大事情。他边往嘴里塞烟,边和刘囤开玩笑:“我说哩,我也没多大酒量呀,怎给我弄这么多酒呢?”弯下细长的身子,拎起一瓶酒,扫一眼上面的商标,故意巴咂一下嘴。

  刘囤摆了摆手:“咱闲话少扯,老弟,今儿我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嘿,就看你的了!”

  他对刘玉民说了他的想法。对于刘玉民,他的方法略有不同,就是除了让他发动他的本家和亲戚,还要让他发动学校小学生,回去做他们父母的工作。如今的小孩子是集众多宠爱于一身,孩子的意见大人最看重。何况,又是学校老师交派的任务。

  这一帮人,就围坐在刘囤家里抽起烟来。太阳懒洋洋地照在他们身上,也映亮了烟酒红红绿绿的包装盒。一只在严冬里苟延残喘的绿头苍蝇刚刚缓过劲来了,吱吱地叫着,围着刘囤飞来飞去,最后不偏不移,落在了他又圆又大的鼻头上。也许它认为那是个好地方,也许,它从那两只粗大的鼻孔里,敏感地嗅到了让它格外兴奋的气味吧。刘囤一晃脑袋,把苍蝇吓跑了。

  大白桃倒也机灵,说,这么坐着也是坐着,我给你们弄几样小菜吧。刘囤一拍脑门子,说,娘的,光顾着想晚上的事儿哩,怎就把这个给忘了。咱先喝两杯,给你们鼓鼓劲儿。

  老房和刘囤说话比较随便,说:“你呀,真抠门,还不如夫人哩。”

  刘囤很高兴。他喜欢他的下属和他开玩笑,哈哈地大笑着,一拍巴掌,吼道:“来呀,咱他娘的喝就喝,这庆功洒,就提前喝了!”

  人们纷纷指责他:“就这么把我们打发了?没门!”

  刘囤故意把脸一沉:“怎么?嫌酒孬吗?不都是酒吗?辣辣嘴儿就得了呗!”

  刘玉民抢先说:“哪有这么简单的庆功宴?说难听点,你这是打发叫花子!”

  刘囤像让人挠了腋窝似的,一缩粗短的脖子笑起来:“我真拿你们没办法了。好吧,这次不算,待结果一出来,咱就去镇上天香楼搓一顿,咱喝五粮液,让你们放开肚子喝,谁喝不醉谁是他娘的王八蛋!”

  “这还差不离儿,像个大村长样儿!”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就像真的吃上庆功宴了。

  油炝葱花的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

  正是农历三月十一,尽管月亮离满弦还差几天,像个被咬去了一大块的月饼般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却雪白得晃人眼睛。这天晚上,柏树庄的狗吠此起彼伏,没有了平日夜晚的那种恬静。有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活动”,这是个不平静的月夜呀。

  白玲玲撂了饭碗,去屋里对着梳妆镜简单地装扮了一下,对麻五交代几句,就扭动着细细的腰肢,走出街门。

  她先去了麻五的那几个本家。这几个本家,有她的长辈,也有晚辈。人们都以为她是为刘囤拉选票的,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白玲玲竟然让他们支持连春。起初他们怎么也不理解,刘囤不是和她相好吗?怎么到最关键的时候,她的胳膊肘往外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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