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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千真万确。主教开始数起他面前祝酒单上二十甚至更多的祝酒次数——干一次杯唱一首歌:这样的一个开始,布林利医生能坚持到最后吗?《国王》《永远铭记缔造者》《大战[19]中的罹难者》……布林利医生要在《大战中的罹难者》之后立即接着唱《克莱门泰》,他看到了。然后他注意到下面是布林利医生为“主教阁下”做祝酒词!以前在非洲布道时,他曾参加过各种稀奇古怪的聚会,但这一次也太……实际上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样接受邀请是否太过草率了。

  “很高兴您能来,”老人突然毫无来由地冒出一句,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尊敬的阁下……”他小声更正了一下,然后咯咯地笑了。

  宴会仍在继续。大家吃得很快,场内一片安静,只有布林利医生不停地说着他的俏皮话。“一个职业小丑,”主教暗自思忖着,“但真的,以他这样的年纪!”

  “阁下,”布林利医生说,酒气夹杂着口臭又一次喷到他的脸上,“我不知道您能否帮一个老头子的忙,嗯?”他将脸凑得更近了些,张着嘴等着回答。

  “如果我能帮您的话……”

  “那么,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一些捣蛋事儿吧。”

  主教倒吸了一口气——回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打中要害。”医生心想,揣测着他为什么倒吸一口气,然后咯咯笑了:“不,孩子,不是那种,”他大声说,“不是什么让人难堪的事……待会儿我过来为你祝酒时你说些什么博大家一笑就行了。”

  “您要给我时间想一下。”主教心平气和地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无法救赎的错误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而他又是一个过于真诚的人,以至于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但是“博大家一笑”是不是太……

  “他们会因此而更加喜欢你的。”老人诱哄着,仿佛又在读他的心。

  谈话到此为止,因为有人正费力地从端菜的妇女中间向这边挤过来——有电话找验尸官,是彭里斯路口警察局,而且还不准对方不接。布林利医生叹了口气,离开了桌子。

  电话在食品储藏室,但即使宴会的嘈杂也无法掩盖他的大嗓门:“呃?不,明天不行。不可能,我的猎犬要去南特伊冯集合……不,星期三也不行,它们要去大桥……跟你们说,我坚持星期四审讯,呃?你们应该感激我,孩子,因为我给了你们更长时间去查清她到底是谁……不是本地人,你确定?”

  厨房里一阵尖锐的笑声淹没了后面几个字,但人人都听到了接下来的话:“你是说奥古斯丁先生?——好吧,到时传讯奥古斯丁先生。”

  布林利医生回到桌边,他对大家的嘘声似乎毫不在意。他一边坐下,一边喃喃自语地不停抱怨着。但是戴太太站在他旁边,得意扬扬的眼里充满了好奇,酒瓶已经倒干,但她斟酒的手却依然一动不动停在空中:“传讯?他犯了什么事儿,先生?”

  “谁?”

  “当然是那个奥古斯丁先生了!”

  验尸官转过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难道你家的戴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还没回家,也错过了这个宴会,我只是不明白……”

  那么,戴又躲起来了!和他一样,不想面对那个证人席,胆小得像只野生动物……通常布林利医生对于戴的失踪都深感同情——娶了那样的女人;但现在这让事情很难办,因为审讯急需他来作证。“戴不见了,呃?”他自言自语道。

  “告诉我,亲爱的医生?”她央求道。但是他生气地盯着他半满的酒杯:“女人!你就是这样斟酒的吗?”

  “再开一瓶好了,”她不耐烦地答道,“您刚才说奥古斯丁先生?”

  “那就再拿一瓶来打开。”他执拗地答道。

  第7章

  布林利医生很开心。房间已经开始有些摇晃了,但还只是摇晃得像个——像个摇篮,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人满意。

  能看到旧的风俗依然在被传承真的很好。弗莱蒙顿的宴会据说和弗莱蒙顿的诺曼底宪章一样古老,和有名无实的司法干事头衔以及这里早已撤掉的佛兰芒雇佣军一样古老(如今弗莱蒙顿已经没有人说威尔士语了,虽然威尔士本土都使用这个语言)。一路驾车从路口颠簸到这里真是太值得了!呃?能和所有这些好人在一起真是——真是太棒了。小伙子和姑娘们也是,他们都喜欢他,都喜欢他的笑话。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和大家在一起,他们都很爱他,所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是该想个新笑话的时候了,否则他们就会忘了他的存在而各自聊起来。先是一个好笑的……然后再讲一个不好笑的……

  但是他绞尽了脑汁却什么也没有憋出来。

  要不再来一杯?——啊——感谢上帝赐给我们威士忌!喝酒……是的,只有在喝酒和打猎时他才真正觉得“我们”是一个整体,才真正觉得自己有了归属。

  威士忌,是的,还有打猎——那是以前,现在你已经老了,现在你恐怕只能慢步走到猎人集合点然后再走回来。

  现在,这种感觉,是摇篮,还是疾驰的奔马?

  “追啊!停!”他突然大声喊道。

  房间渐渐淡出,他也神游到了别处:吠叫着追赶的猎犬,黑贝丝(还是花花公子?)在他前面,一马当先。追啊!是黑贝丝,她在河堤顶上漂亮地换了个步法,然后一个俯身冲了下去,奇迹般地寻回了猎物,然后跑开了。——你不怕吗?——他当然怕。折断的脖子、摔碎的肋骨……但是让这些都见鬼去吧!

  右边那条沟看起来要容易些……好吧,也许,但是……该死的,她跑向最最最高的地方去了!跑!——哦,感谢上帝!

  “先生们,为了国王,干杯!”

  布林利医生站在他们前面,干杯的同时还充满激情地加了一句“上帝保佑他!”——好孩子!乔治五世!但他的儿子(那个王子)迟早有一天会摔断脖子的,如果他们继续任由他骑马的话。

  是的,打猎真的很棒……当然,医生不可能每周三天从业三天打猎的!该死的私人执业!他们可以继续跪着哀求……

  那就是实际原因吗?或者只是因为你是个烂到家的蹩脚医生?——呃?是你丢下了你的职业,还是职业抛弃了你?

  一滴愤慨的眼泪慢慢滑过了他的鼻子。

  一个酗酒的医生,一个酒鬼?——好吧,是他们让他当验尸官的,不是吗?那就表明他们还是尊重他的,不是吗?或许同活人比起来,他们更放心把死人交给你……

  “先生们,为了纪念战争中的罹难者!”

  军号响了起来——在那样封闭的空间,这听起来有些吓人。整个房间的人又一次僵硬地起立。多数人仍然记忆犹新,1914年的那场战争着实是一场浩劫——所有人都表情肃穆。

  主教的发言简短而沉重。发言时他尽力让自己盯着对面墙上的军旗,但是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向了军旗下面一位胸前披着绶带的年轻人。除了嘴和下巴,他的整张脸都被蒙在一张黑色面具下面,连露出两只眼睛的小洞都没有……突然,房里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啤酒的香味。

  罹难者……布林利医生用颤抖的手喝完了这杯阴郁的酒,他的心又一次因为他当时不够参军年龄的悲剧而撕裂。无论时间如何蹉跎,那些曾经的英雄都可以因为共同的经历而永远团结在一起,有什么联系能与此相媲美呢?“我当时在阿尔马,我在英克曼……”哦,本来今天可以说“我曾经和轻骑兵们一起冲锋陷阵过”!但是他们没有要他,可惜,1853年他才刚刚15岁。

  罹难者……或许,也和他们一样,正处在自己永远空白的睡梦中。或许只有在每年一度的共同举杯中,他才会意识到他也是那些永被铭记的人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死了,而且是一个人独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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