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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她说话似乎有困难。“那女人弄丢了她的假牙,借来的这副真不合适。”阴影处的布林利医生心想,偷偷地笑着。

  “他通常都是在沼泽地和奥古斯丁先生一起打猎,”一个黄头发的兔唇小伙子说道,“有时他们会一直待到傍晚。”

  “我家的戴从来不会错过这个宴会,我知道!”罗伯茨太太说。

  “奥古斯丁先生今年会参加吗,罗伯茨太太,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怯生生地问道。

  罗伯茨太太像男人那样吐了口痰,没有回答,但是她颤抖的甲状腺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气急败坏的火鸡,其他人纷纷受到了暗示。

  “这真是可耻。”有人说。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个大屋里——太不正常了。”另一个人说道。

  “肯定是精神有问题,据我看来,”又有人说,然后她压低了嗓音,“他们说,是家族遗传的精神病。”

  “精神病!”罗伯茨太太轻蔑地大呼道,“你是说邪恶吧!”然后她也同样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阴险的口气说道,“如果他的生活可以见人,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那样关起来?”

  一种心照不宣的震惊表情浮现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天理不容啊!”

  “都能让他的叔公们气得从坟里跳出来了!”

  一阵短暂的停顿。然后:

  “可怜的年轻的亨利先生……真遗憾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可怜的小鸭子!我有次看见他洗澡,小天使!胖乎乎的,别提多可爱了……”

  “是啊,什么世道!他们就这样被饶过了……”

  “坏透的德国老皇帝!”

  “还有,如果他白日里经常和你家的戴一起打猎……”

  “白日!但是晚上呢,普理查德太太?回答我!”

  普理查德太太显然答不出。

  布林利医生继续溜达着,另一个早到的人因为刚爬过了一段陡坡而正停下来喘口气,他是那位新来的主教,今天第一次来弗莱蒙顿。与此同时,妇女们的闲言还在继续着:

  “一个人在家谁也不见——真是难以想象!”

  “就是倒给我钱,我也不会走近那个地方。”

  “说的是,洛迦诺太太!我也一样!”

  “大白天里我都不会去的!”

  主教叹了口气,闭上了他锐利的眼睛。这些不快乐的女人们哪!显然,她们是努力想用某种共同的憎恶来温暖她们自己因寂寞和不讨人喜欢而心生的苍凉……她们像一群争球的球员一样越凑越近,挤在她们刚刚点燃的那一小团能带给她们温暖的地狱之火周围,啧啧附和着彼此的话。但是为什么要诅咒独居的人呢?“那些在家里没人陪伴、婚姻不幸的女人们——寂寞的女人们才会抨击他们,我想对于任何一个有意选择孤独的人,她们都会感到愤恨。”

  主教是个思维清晰的人,喜欢对所有的事情加以总结、判断。现在,他已经得出结论,因此黝黑、紧绷的脸稍稍缓和了下来。

  与此同时,布林利医生已经将鼻子伸进了“肇事者的臂弯[18]”(他总是这样称呼这个地方)。这里以及后面的礼堂中,宴会的准备工作正在有序进行。人们一样还是那么快乐,无论他们那个富有的邻居奥古斯丁参加与否。

  那天一早,潮水刚退,农户们便赶着马车从陆地那边沿着河堤来到一道宽阔的海湾,在海水退去后,这里只剩下平坦坚硬的潮汐沙。它将最后一段水位很低的河道与沼泽的盐碱地分割开来。横穿过这道海湾,他们就到了最后一排月牙形的土丘,然后便一路直达弗莱蒙顿。马车上装着鸡、鹅、火鸡甚至整只的羊,或者至少也是一袋面粉或一坛黄油,因为司法干事的宴会是要自己掏腰包的,所以很少有人会空着手来。

  但这些都结束了。现在,晚潮已经涌入河口,环绕在这块巨石背后,淹没了那道布满潮汐沙的海湾,将这弗莱蒙顿唯一的交通要道变成了宽阔的浅礁湖。黑暗中,闪亮的湖面上是一叶叶忙着抛锚的小船和捕鱼笼上倾斜的长竿。除了一道通向沙丘的圆丘地峡,弗莱蒙顿现在基本已经与世隔绝。但已经有了鸡、鸭、鹅、火鸡、羊腿、羊肩、猪大排、牛里脊和乳猪——“肇事者”正在准备着一顿前所未有的美味盛宴,并且根据传统,这些已经被转交给这里的各家各户进行烹制了。

  现在,所有这一切以及苹果酒里焖烧的巨大的自制火腿、一盘盘的香肠、颤巍巍的紫色和黄色的果冻、蜂窝牛奶冻、一罐罐的冻奶羹、成桶的熟土豆和一盆盆圆包菜——弗莱蒙顿所有的主妇现在都聚集在“肇事者”的大厨房里欢天喜地。有个快乐的水管工和他的助手甚至特地选择今天来安装新的下水槽,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大声威胁着要用他们咝咝冒火的喷灯烫那些女人们的脚踝。

  成桶的啤酒被灌入了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中。

  厨房里的女人们看到布林利医生时,喜不自禁地一起尖叫起来,他抬起胳膊打了个招呼,然后默不作声地从后面溜进了空无一人的酒吧。

  第6章

  表面上,弗莱蒙顿的宴会仅仅只是男人的节日,只有男人才受到邀请。他们坐在桌边,发表演讲、演唱歌曲。但是,女人们一边烹调一边等待宴会开始,戏弄和批评那些参加者、对演讲提出质问、要求歌曲再唱一遍等等,只要她们喜欢。毫无疑问,女人和男人一样享受这个盛会。

  说实话,男人们都会有些矜持和严肃,实际上整个礼堂里唯一真正开心和自在的男性似乎就要数那位传奇验尸官布林利医生了——他今年85岁,已经醉得不轻,他知道人人都爱他。

  他们之前想让他别坐主教旁边的座位。这位主教50岁,刚刚任职,滴酒不沾。他们说:“那个座位是奥古斯丁先生的,医生老爹,您这边请……”但这个老头儿惊讶地看了看四周:“什么?难道那孩子真的会来吗?”

  这样不好,他从他们的表情知道了答案,二话没说便坐了下来。

  这会儿,医生用胳膊肘抵了抵主教,同时十分戏剧化地指着桌子那头的一个市政出纳员,后者正白费力气地试图将他肥大的下巴塞进他那奇怪的高领子里。

  “你养鸡吗,我的孩子?”医生问道,“我应该说阁下,原谅我这个老头子吧,孩子,舌头有时不做主。”

  “是的,是的,”主教说,“我……不养,现在没有,但小的时候……”

  布林利医生仍然伸着胳膊指着那名出纳,好像连自己都忘了。他朝主教跟前凑了凑,嘴里喷出一阵酒气,还有上了年纪的人嘴里那种口气:“那么你一定熟悉抱窝的母鸡想方设法要坐进那个小得她根本进不去的鸡蛋筐的样子吧?”听到这话,主教报以一种礼貌性的回应,但医生却好像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白了。

  对面的出纳员听见了,但同样也是不明就里,他用手指将自己顽固的下巴颏推进了领子里,然后张开红嘟嘟的小嘴,严肃地转了转眼珠。“很完美!”医生笑着大声说道,“祝你健康,亲爱的市政出纳员,干杯!”

  然后他们碰了碰杯,出纳员的脸上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罗得岛,医生!那是你应该拥有的,像我一样。但你是对的,他们确实喜欢土葬。”

  可是,医生已经不听了。他回到座位,又指着司法干事。司法干事坐在座位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紧张地轻拽着脖子上挂的金链徽。“徽章使用不当,应当罚款五镑,汤姆!”医生突然大叫起来,“恐怕这个宴会要因你而终止啦!”

  这次连主教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闭嘴,医生,”司法干事亲切但又有些恼火地嘟囔道,“您喝多了。”然后他转过身,惊讶又不无羡慕地看着这位老人,“怎么,我们还没开始唱《国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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