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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们说吧,尤金。”里奥说。
“嘿,应该你说啊!”尤金吼道,“这都是你的错!是你想回来的。”他喝下父亲倒给他的一小杯威士忌,闷闷不乐地走到炉子边去。
“尤金!不准在长者面前这样说话!”母亲此刻变得很严厉。即使是儿子返家的喜悦,也不能打破尊重长者的规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德鲁坚持询问。
“我向长者道歉。”尤金绷起了脸。
“尤金,那不是谁的错,”里奥用他一向缓慢的口气说,“而且事情都发生了。”
“到底是什么事?”父亲恳求道。
“我们把车子撞毁了。”
“你们有车子!”安德鲁赞许地惊呼。
“现在没了!”尤金插嘴。
“没错,我们把钱存下来,买了一辆很棒的雪佛兰。昨天晚上,我们一时兴起,决定启程。”
“是你自己决定!”尤金纠正他。
“撞毁了,在哪里撞的?”“怎么撞的?”“嘘!让他说下去!”
“就在安敦·奇可村那边,”里奥不受干扰地说,“我们碰到一个很滑的地方,一块结冰的路面,就摔下了壕沟。”
“但是那条路昨晚就封闭了,”父亲说,“那一段路已经每晚都封闭一整个礼拜了。”
“你说他会管吗?”尤金突然爆发。
“我想回家。”里奥耐心地说,他了解他兄弟的心情。
“啊,我的心肝宝贝啊!”母亲到里奥身边拥抱他,里奥只是坐在原地微笑着,但蓝色眼珠里泛出泪水。“只要你们都平安无事,谁还在乎车子。他只是想回家来看妈妈!”她笑逐颜开。
“但是车子没有损害得很严重吧?”安德鲁问。
“整台都烧掉了!”尤金吼道。
“烧掉了?”安德鲁惊呼。大家一阵沉默。
“我们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很久,”里奥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都没有车子经过。我们烧掉了毯子,然后是座椅、汽油、轮胎。今天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靠在车子旁边睡着了,然后突然之间,所有东西突然就着了火,烧了起来。”
“维杰就在这时候找到你们。”父亲说。
里奥点头。“至少我们没冷死。”
“感谢上帝让你们平安无事,”母亲说,她在额头上画个十字,“我得好好感谢圣母。”她走去客厅,去她的祭坛祷告。
“我们不应该回来的。”尤金抱怨。
里奥跟尤金在安德鲁的房间里度过剩下的早晨时光。我可以听到他们的笑声。他们在聊在拉斯维加斯的愉快时光。到了下午,他们穿好衣服到镇上去,说是要去打撞球。之后一整天父亲都在喝酒,因此到了晚餐时间,他已经相当醉了。但是他没有咆哮咒骂,反而沉默郁闷。我们都知道这是他最糟的喝醉状况。他本来很高兴见到他的孩子们,但是这快乐很短暂。他听到他们在计划一起去进行新的冒险,他也知道,当春天来到,让他内心充满西迁的渴望时,将不会有人跟他一起去。
第二天早上,父亲果然显得很焦躁。我们在较晚的时间吃早餐时,父亲正喂完牲口进来。他用力跺着脚走到炉边,倒一杯咖啡。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我的哥哥们,让他们不自在起来。
“外头比地狱还冷。”他说。
“葛柏瑞!有孩子在。”母亲责骂他,“还有你的外套都湿了,赶快脱掉。”融化的雪滴在热炉子上。小水珠在热烫的铁上疯狂舞动,发出吱吱声,然后消失。“我得再出去,”父亲回答,目光仍旧凝结在我哥哥们身上,“风把风车上的铁丝拉断了。如果我不去绑好,到下午风就会把那玩意吹散了。”
“哎,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母亲埋怨。
我走到窗边,透过结霜窗玻璃上的一个小圆洞看到风车飕飕转动的叶片。寒风吹得叶片飞速转动,让整座风车剧烈晃动,像是随时都会塌下来。如果风车坏掉,就表示会有好几天无水可用,因为蓄水槽里夏天的储水已经用光了,而融雪取水又是一件痛苦的事。要拿积雪来融水,表示我们的手脚都会冻僵,最讨厌的是好几吨的融雪似乎只会产生出一点点水。
“昨晚去城里好玩吗?”父亲问道。
他们紧张地互瞄一眼,安德鲁说:“城里很安静。‘八号球’里的人问到你,要我们问候你。不过他们都很高兴看到里奥跟尤金。”
“嗯,”父亲点头,啜了一口咖啡,“很高兴见到浪迹天涯的玛雷兹兄弟,是吧。”他的口气很辛辣。我猜他知道他们又要离开,而他无法接受。
“我们在工作,爸爸。”尤金说。
“嗯哼,”父亲点头,“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前都一起工作。嘿,”他微笑,“我们一起建造这栋房子也不过多久以前的事啊。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你们做的,我也以此为傲。那时候我下午在公路的工作结束后,远远地在山羊小径上,靠近纳西索死去的那棵杜松子树的地方,我就能听到锤子敲打的声音。不论我有多累,我都会赶紧赶回来帮忙。那时候真是开心,是吧,一个男人可以跟自己的儿子一起计划、工作。”
“嗯,”安德鲁说,“当然。”
“是啊。”里奥同意并点头。
“葛柏瑞。”母亲恳求。
“啊,”他微笑,“我们只是在回忆旧时光,这没什么不对吧。还记得那年夏天,我带你们去公路跟我一起工作吧?我喜欢你们在我身边,我以你们为荣。”他大笑起来,拍了一下大腿,“你们三个那时候还那么小,拿起气压钻路机,整个人就抖得跟碎布娃娃一样。”泪水从他眼中流下。
“对啊,那时候真的很快乐。”里奥大声地说。他忧郁的蓝色眼睛亮了起来。甚至尤金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都记得,爸爸。”安德鲁微笑。然后他们互相看着,沉默许久,儿子们突然看到父亲年老了,而父亲知道儿子们已经长大成人,将离家远走。
“嗯,”他清了清喉咙,擤了下鼻子,“我想那都是陈年旧事,不会再回来了。”他放下杯子,“我现在就去修风车。”他说。
“但是风很大啊,葛柏瑞。”母亲有点担忧地说。
“这事非做不可。”他耸耸肩。风吹得正强,而爬上风车架子平台的梯子一定结满了冰。他看了他的儿子们最后一眼,但他们避开他的目光。然后他就出去了。
“他应该等风停下来再去。”安德鲁不安地说。
“或者等到风车结冰,自己停下来。”里奥软弱无力地补充。
“或者等那该死的东西断掉。”尤金低声说,“为一台烂风车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实在没道理。”
我走到窗边,看着父亲努力爬上那不可靠的梯子。那是很缓慢而危险的工作。他设法爬到了狭小的平台上,避开嘎吱作响的旋转叶片,抓住松脱的铁丝,小心地将铁丝拉下来,把松开的尾端绑好,让转动的叶片停下来。他回到厨房时,手跟脸都冻得苍白,也累得满身大汗,但是他脸上有种满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