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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我,乌蒂玛》(1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18日14:18 来源:【美】鲁道夫•安纳亚 译者:李淑珺

  “快走吧,东尼,”佛罗伦斯拉我,“我们要迟到了。”

  我们跑上阶梯,经过像猴子一样挂在钟塔绳索上摇来摇去的马脸跟骨头。我们匆忙加入队伍中,但是拜恩斯神父已经看到我们了。他抓住佛罗伦斯,把他拉出队伍,然后对我低声说:“东尼,我没想到你会迟到。这次我会原谅你,但是你要小心你跟谁在一起,因为魔鬼可以用很多种方式让人误入歧途。”

  我瞄了一眼后头的佛罗伦斯,但是他点头示意我往前走。队伍经过了圣水盆,让我们沾湿手指,然后跪下来,同时在身上画十字。水很冰。教堂里又冷又有霉味。我们沿着通道走到最前面的几排座椅。女生的队伍列队走进右边的位子,男生则坐到左边。

  “好了。”神父的声音在孤寂的教堂里隆隆回响,于是叫唤我们的钟声静了下来。马脸跟骨头跑进来加入我们。然后神父也走进来。我把握机会往后瞥了一眼。佛罗伦斯迟到的惩罚是要站在走道中央,两只手张开架好。他站得直挺挺的,纹丝不动,几乎在微笑。午后的阳光透过墙上一排排的彩绘玻璃流泻进来,而那金色的光线让佛罗伦斯看起来像个天使。我替他感到难过,同时也因为他被惩罚我却被原谅,而觉得很难受。

  “让我们祷告。”拜恩斯神父说,并跪下来。我们全都照做,在座椅前粗糙多刺的跪板上跪下来。只有佛罗伦斯仍旧站着,支撑着他手臂的重量。等到教义问答课结束时,他的手臂肯定会变得像铅一样重。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我对自己念着跟别人都不一样的西班牙文祷告辞。其他人都用英文祷告。

  我听到坐在同一排远处的骨头在假装。“巴拉巴拉巴拉。”他的嘴巴随着祷告喃喃有词地动着。他低着头,闭着眼睛,样子如此虔诚,谁都不会怀疑他的诚恳。

  接着神父问我们之前已经上过的内容。

  “谁创造了你?”他问。

  “上帝创造了我。”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上帝为什么创造你们?”他问,我看到他望向走道上的佛罗伦斯。

  “上帝创造我们,让我们敬爱、荣耀、服侍及服从他。”

  “上帝在哪里?”

  “上帝无所不在。”

  “在萝丝那里。”骨头低声说,眼珠子转了转。

  拜恩斯神父没有听到。“上帝里面有几个人?”他继续问。

  “三个。圣父、圣子、圣灵。”

  “他们一定很挤。”马脸露出他难看的马齿笑道,然后把他从齿缝挑出的白色东西擦在裤子上。

  “圣灵,”骨头神秘兮兮地说,“神圣的鬼魂。”

  拜恩斯神父接着开始讨论大罪和小罪的区别。他的解释很简单,但一方面也很吓人。小罪都是些轻微的罪,例如骂脏话,或在四旬斋时不去参加拜苦路仪式。如果你过世时,灵魂里还有小罪,那么你也必须等到你在人世间的家人用祷告、玫瑰经或弥撒,让你得到赦免,你才能上天堂。如果你过世时,灵魂里还有大罪,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进天堂。永远都不能。想到你可能一个礼拜天没去望弥撒,结果就因为这一项大罪,而要永远下地狱,实在很吓人。

  “如果你死掉的时候,灵魂里有一项小罪,那么你会去哪里?”他问。

  “炼狱。”瑞塔回答。女生总是知道正确的答案。大多数的答案我也知道,但是我从来不会举手,因为我经常想问问题,而我知道如果我发问,一定会让神父不高兴。事实上,唯一问过问题的人就是佛罗伦斯,而今天他在接受处罚。

  “没错,瑞塔,”他微笑,“那么炼狱是用来做什么的?”

  “洗涤肠子。”亚柏低声说。男孩子都咯咯窃笑。

  “我知道!我知道!”艾格妮丝热切地挥手,神父微笑起来,“灵魂要在炼狱受到洗涤,然后才能去天堂!”

  “那么如果你死的时候,灵魂里有大罪呢?”他问,语气很冷酷。教堂仿佛因为外面一阵狂风而战栗,而当它安静下来时,一扇侧门打开,一位全身黑衣的老太太蹒跚地走上侧边走道,来到圣母的圣坛前。她点燃在红色玻璃里的一根蜡烛,然后跪下来祷告。

  “就要下地狱!”艾达屏息回答。

  神父点头。“有人可以逃离地狱吗?”他举起一只手指。我们全都沉默地点头。“不可能!”他大吼,双手用力一击,让我们所有人都在椅子上跳起来,“一旦下了地狱,就毫无希望!地狱是永恒的诅咒!地狱之火会永远永远地燃烧着。”

  “永远永远。”艾格妮丝若有所思地说。

  “直到永恒!”拜恩斯神父强调地说。他伸手到他的僧袍下,拿出一本破旧褴褛的教义问答书。他很少用这本书,因为他对内容倒背如流,但是此刻他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处:“你们看第十七页。永恒。永恒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们翻到第十七页。“永远。”艾格妮丝说。

  “没有尽头。”瑞塔颤抖起来。

  “大概二十年。”骨头大声说。他没有举手,而且他的话让大家哄堂大笑,于是他只得走到拜恩斯神父面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拜恩斯神父拿出他为这种时刻准备的板子,往骨头手上打下去。手掌被这板子打一下就会起水泡了,但是骨头似乎不觉得什么。他开心地点头,说:“谢谢神父。”便走回来坐下。我看到跪在圣母圣坛前的那个老太太转过头来,看到拜恩斯神父打骨头,而赞许地点头。

  “现在我来跟你们说一个故事,让你们知道永恒是多久。记着,如果你们死的时候,灵魂里有大罪的污点,你们的灵魂就会在地狱里被燃烧这么久。首先,你们想象我们的国家是一座沙子堆起的山。这座山高到可以碰到云,宽到从一片海洋延续到另一片海洋。”

  “乖乖!”亚柏的眼睛睁得好大。马脸察觉到神父在讲他听不懂的东西,开始变得紧张。骨头翻了翻白眼。我们都耐心地等着神父的故事的发展,因为我们知道他很会用故事显示他想要说的重点。我想到佛罗伦斯撑着他的手臂直到永恒。

  “好,现在假设在海的另一边,有一个平坦的国家。海洋很宽阔,要好几个礼拜才能渡过海到另一边。好,但是你想把这座巨大的沙子山从这边移到那边。”

  “先弄一艘船!”马脸紧张地点头。

  “不对,马脸,”拜恩斯神父不满地发牢骚,“不要讲话!注意听!好,各位女同学,”他转向她们,“你们觉得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把这座沙子山全部移到海的那一边,让那边变成山,这边变成平地?”好几只手举起来,但他只是微笑,回味着自己的问题。“啊,啊,”他咧嘴笑,“在你们回答之前,让我先说你们要怎么移动这座巨大的沙子山。不是像马脸说的用船。”大家都笑起来。“而是用一只小鸟,一只麻雀,帮你们移动这座山。而麻雀的嘴只能咬住一小粒沙子。所以它必须一次衔起一小粒沙子,飞过一整片宽阔的海洋,放下那粒沙子,然后再一路飞回来,衔起另一粒沙子。这只小鸟要花好几个礼拜才能飞越海洋,而它每一次都只能衔起一粒沙子。”

  “它永远都做不完。”琼安悲伤地摇摇头,“光是一桶沙一定就有一百万粒沙子,要移动那一桶沙子就要花上几千年。但是移动一整座山的沙子……”她的话结束在绝望中。马脸发出哀鸣,开始在椅子上坐立难安,而骨头则是牙齿咬住前排座椅的椅背,用力撕咬,同时眼珠子疯狂滚动,嘴边冒出白色泡沫。连亚柏跟洛伊,还有女孩们,似乎都对即将出现的故事结论感到不安。

  “所以永恒就是那么久吗?”艾格妮丝勇敢地问,“灵魂就是必须被烧这么久吗?”

  “不,”拜恩斯神父轻声说,而我们都看着他,向他求助,但是他说出的故事结尾却是:“当那只小鸟把整座沙子山都移到海的另一边时,才刚过了永恒的第一天!”

  我们倒抽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想到永恒待在地狱里而全身颤抖。这个故事让我们大受震撼。所有人都动也不动。风在教堂周围呼啸。当太阳西沉时,从窗外射入的一束光线聚拢了彩绘玻璃上的色彩,把它们像花朵般,轻轻放在圣母的圣坛前。刚才在那里祷告的老妇人已经不见了。在教堂黑暗的走道上,佛罗伦斯站立着,麻痹的手臂向外伸展,对永恒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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