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中短篇 | 2025年5月--专题--中国作家网

几年前，舒飞廉曾经写过一个中篇小说，名叫《团圆酒》，写了一场带有奇幻色彩的乡村婚礼。这一次，舒飞廉则用极其细腻的写实笔法记述了一场乡间葬礼。因为农村电网管理员的玩忽职守，“我”的同辈兄弟宝志哥在河港里抽水浇田的时候意外触电身亡。《多宝鱼》写的就是“我”回乡奔丧期间的所见所闻。作者不厌其烦地记录下了宝志哥葬礼期间的种种细节，但他的用意并非仅仅是要为我们描绘出若干幅当今湖北孝感地区农村生活的风俗画，而是要通过现实与回忆交织的叙述，在乡亲们关于“乡村好人”宝志哥的片言只语和“我”不断闪回的往昔记忆中，凸显出几十年来农村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特别是现代文明对传统生活方式的剧烈冲击。

在“我”的印象里，宝志哥最擅长的就是下河摸鱼，当年他带着一帮同族兄弟在水中驰骋，就像黄药师在桃花岛上教徒弟一样把“我们”都教成了“摸鱼家”。这是“我”对童年时代乡村生活最美好的回忆。宝志哥蹲在河港里电死的姿势，就像他当年带我们摸鱼的样子；而在宝志哥的葬礼宴席上，我们吃到的却不是当年他带着我们摸到的鲤鱼、鳜鱼、鲇鱼或是鲢子鱼，而是家乡人所不熟悉的、经过冷链的运输、由无数冰块包围着来到孝感乡间的多宝鱼。就像我们村的孩子已经不太能讲本地方言一样，今天的孩子们早已远离了下河摸鱼的童年游戏，而今天的乡村葬礼也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就在这些被不经意间记录下的细节中，一种对已逝的往昔生活的怅惘之情渐渐浮出纸面。就像小说结尾“我”看的那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一样，那是一种淡淡的“乡愁”。

何同彬推介作品：

班宇《白象》

《白象》让我们看到了最熟悉的班宇，比如东北故事的浓郁地方感、历史与现实创伤、“大历史”中的“小人物”、作为抒情装置的“父与子”，还有美学上的冷硬与荒寒，内敛而刚硬，看似散漫、无厘头，实则幽微而深情等。但我们仍然会越过“新东北”这一地方性话语形成的这些美学范式，感受到班宇在《白象》中的真诚、热烈、幽默、细腻、冷峻……他通过不停变换叙事主体，熔铸出一种交织着开阔的历史时空和复杂的心理皱褶的复调性结构，每一个声部、每一个语调都有生动的独特形象和棱角分明的坚硬骨骼，经由班宇特有的琐碎、绵长的叙事肌理，形成了一种看似跌宕多姿又坚实稳健的美学风格，轻快而不失沉郁，苍凉又饱含温情。班宇在时代与个体、日常与宏大之间反复挪移、变化、撕扯，从而开辟出一片独属于他的幽微晦暗的文学领地，他创造性地解构了“白象”这一历史隐喻、历史寓言中干瘪的宏大叙事，将其悲剧性重新根植于无常而普遍的人类情感和宿命的循环，从而在“地方性”的逃逸线上重构了地方性的价值。

郭冰茹推介作品：

慕明《银鲑、灰熊、乌鸦》

这是一篇关于记忆与遗忘的幻想型小说。三种动物作为符号在小说里有着各自的隐喻。叙事人“我”是一个人类记忆的采集者，人类社会进入后灭绝时代，“我”的工作就是像乌鸦一样捡拾各种记忆的碎片，把它们输送回数据中心。在这个后灭绝时代里，记忆是最奢侈的存在，人类只能依靠这些残留的记忆建立起自己与世界的连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然而，什么是真实的记忆？是经过各种脑电分析，被剥离出的原始数据吗？是因纽特人艾达的日记里满是错字的坚持吗？还是提供记忆的人们在各自的生活日常中逐渐形塑出的生命经验？在灰熊与鲑鱼的隐喻中，我们该如何选择生存的路径，是像银鲑那样固守洄游的悲壮，还是如灰熊一般打破冬眠的循环。慕明在这篇小说中借科技寓言来讨论“存在”这一哲学命题。当我们拥抱数字文明时，也许一柄很久以前女孩子们用来在雪地上涂涂画画讲故事的木制小刀才是留存下来的真实记忆。

黄德海推介作品：

黎幺《猛犸2024》

这是一个很难，甚至是无法复述的小说，打开来，我们能立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出色虚构气息，那是作者的叙述带来的风格特征，他不是要模仿世界，而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展示他认识的世界的样子。于是，故乡、日常、哲思、科技的发展、AI的表现、社会的运转、时代的变化、成长的过程，对孤独的思考，对未知的好奇，对心思的检视，都在稳定的叙述风格中缓缓呈现。小说中写到的新旧事物和不同年代特征，都因为稳定的叙述风格而自然地融为一体，无论如何剧烈变化，在小说中都跟总体的人性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取得了微妙的一致，没有一样东西脱离人间的一切而独自运转。或许可以说，黎幺写的不是对生活的观察，而是对观察到的现象的感受。这样的小说，应该一句一句、一寸一寸地来琢磨，因为作品对应着我们的生活和我们最深微的心事。

陈涛推介作品：

赵晖《清泰旅社》

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杭州的清泰旅社，聚足了中日韩三国的目光。以乐以李、郑冬棉为代表的中国革命党人，以权部长为代表的韩国临时政府，以及生死阴影交织下闪现的国民党和日本人，共同为我们呈现出特定年代的血雨风云。《清泰旅社》故事精彩至极，作者文笔简洁，丝丝入扣的丛生悬念，出乎意料的陡然反转，使得整部作品充满了丰富的吸引力。文中，郑冬棉与崔真姝之间跨越国际的朦胧情感、乐以李与蓝心的伉俪情深以及日本杀手川香真义与川香优的兄妹情无不令人印象深刻。文章的结尾，是二十年后的抗美援朝战场，当年并肩作战情同手足的人如今各为其主，他们会如何取舍？整部作品，既有谍战的元素，更有着超越战争的永恒人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