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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艺术论——全国诗歌理论研讨会论文集》(4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24日14: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 编

  意欲 )而趋向于理想性实践,同时,这种超越又使总体性的生活概念往过度和激进的方向发展,最终不免被抽干活生生的内容,趋于空洞的理念。进入到50年代,“生活”的“新”与“旧”、真正的生活与虚假的非生活开始被人们看做具有重大意义的大是大非。1957年,诗人穆旦在《 葬歌 》中所要“埋葬”的就是那种“骷髅”般的旧生活,而他所表示要追求的是“过过新生活”,在同志们的唤起后,“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的甬道/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同志们,请帮助我变为生活!”于是面向“新生活”,我们“渴望生活”(

  王蒙《 青春万岁 》序诗 ),于是,“生活像海浪一般推进”(

  郭小川《 甘蔗林青纱帐 》 ),一边唱:“在这生活乐谱中,永远是一样美妙的强音”;一边唱:“我要下去啦/小河呀我要同你一同走向喧闹的生活/我要下去啦/人们需要我像作战般工作。”( 《

  山中 》  )革命和政治、生产全面压抑生活最终形成了生活的紧张局面,在令人们精神饱满、高昂之后终不能持久。这就是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直到70年代的诗歌中的“生活”状况的一个主流面。与徐志摩和李金发的象征方式不同,蒲风在生活的意象铺陈设喻之后,就直截了当地采用了肯定的判断句式:“这就是生活!”而何其芳也同样以判断句式的肯定句:“生活是多么广阔”来表述勿庸置疑的语气和意向。尤其在50年代开始了一种激进的有关什么是“真正的生活”的辩论,在这种生活辩论的逻辑之下,广阔的生活,这个由何其芳所欢呼的“广阔的生活”,其实质是被简化了,革命、政治、启蒙、精神、生产、建设这些宏大概念成了生活的全部,只有它们才是真正的生活,而个人性的、身体性的、百姓吃住拉撒都不是“真正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中没有死亡,也没有爱情,更没有亲情,这样它最终就走到了一种理念化的空洞世界之中。而正是在这空洞之中,呈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社会主义与生活之间的紧张,产生了革命与生活的矛盾与危机,我们从郭小川和贺敬之等人的诗歌名篇中都感受了对日用平常生活与伟大的、火热的、真正的生活的义正辞严的辨别和真理的宣布。这种倾向的极端发展,就是“文革”后期( 1970年代 )在中国“知青诗歌”中大量存在的对“生活”的虚假的理想式的空洞呐喊,比如曾名噪一时的《

  理想之歌 》,即为极“左”思潮下的极端生活之作。

  四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1978年后当人们读到一位朦胧诗人题为《 生活

  》( 北岛作 )的诗篇时,其惊愕的程度就可以想见一斑了。这首诗只用一个词“网”来表达对生活的感受,触目惊心。仔细想来,大概是恢复和延续了“五四”一代知识分子的人文感受和人文精神,一方面舒缓了用革命、政治、生产解释“生活”的紧张状态,另一方面也恢复了正常人性中的对生活的感伤情怀,生活的忧郁一面得以显露恰恰表示了生活的正常化趋势,宽容的、开放的、多面性和人文性的生活解释开始了,生活的复杂性和多种可能性也将走进诗歌,诗歌开始长出一双“生活”的眼睛。即便如此,经过了20世纪的长久革命的积极洗礼的诗人们,再也回不到“五四”时期那种对生活的绝望和诅咒了。他们最多是感到生活“出了差错”而人们仍然“热爱生活”:“对于生活的热爱/像是一枚生锈的针头刺入静脉。”“超越于青春的青春之母/开始生活却并不热爱生活/我只是在数着心跳的次数时出了差错。”( 梁小斌《

  出了差错 》1983 )韩东的《 一个真理

  》则开始将重新归来的更加平实的“生活”进行了“哲学”的超越,急忙出示“真理”:“风鼓动这窗帘/夜已很深/有人在梦中/看见那不可知的地方/我的灯还亮着/生活,在每个夜晚降临//……你无论怎样深刻/都是在这块土地上/你的脚会像根一样烂掉/一片永恒的月光/父辈们已经成为肥料/和发甜的空气/是他们/更深入地认识了我们的土地/并学会用风发出自己的声音/用月光看见万物的影子/接近你/告诉你一个真理。”这里已没有了李金发、徐志摩式的悲愤和阴郁,也没有多少“生活——网”式的人文批判和无奈的忧郁,而是在用一双与生活平行的眼睛来陈述生活的过程,紧张状态开始消失。当我们读到小君的《

  春天 》的时候,他低吟的“春天来的时候/我安于每天的生活”,“在我沉思默想的时候/我坚信我快乐甚至幸福”等诗句,所表达的生活性感受,平静,世俗的快乐开始呈现出来。如果说韩东尚站在生活之外静观生活的整体,那么经由这种静观凝视,小君的诗已开始站在“生活”之中来写生活的状态了。那是80年代,人们开始专注于过一种被称为“日子”的平民百姓的生活,而且这种生活感渗透到了诗歌中。今天看,这该是“生活”的“进步”。

  不把生活踩在脚下或放到对立面,而是把自己的生命放置融入到当下的生活之中,仿照王国维的“无我之境,以物观物”的说法,“生活转型”后形成的世俗民生的生活观走入诗界,很可能就是像这样的以“生活”之眼来观“生活”的方式。它也会有恨、有爱、有时消极也有时积极,恰如生活世界本来的世俗生态,看谁活出更好的境界,在多元抉择与现实中诗也呈现出置于生活中的恨与爱、消极与积极的丰富样态。在生活之中,我们对生活的态度也会更宽容、智慧。生活的边界在扩大,日常性的生活开始以一种具体可感的、扯不断的情感方式进入诗歌,正像当年何其芳说过的,“我要走在那不洁净的街道上”,开始接受世俗的生活,(

  但他又从这世俗不洁净的生活很快走向了洁净的革命生活 )。来到新世纪,我们读到了蓝蓝的《

  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 》:“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接受并爱上它肮脏的街道/它每日的平淡和争吵/让我弯腰时撞见/墙根下的几棵草/让我领略无奈叹息的美妙//生活就是生活/就是甜苹果/曾是的黑色肥料/活着,哭泣和爱——/就是这个——深深弯下的身躯。”蓝蓝强调生活的本然状态的不可解释,它不必辩论或宣告:“这就是生活”,只需要承认“生活就是生活”。我们读到了雷平阳的《

  生活 》:

  我始终跑不出自己的生活/谁能跑出这落在地上的生活,我就/羡慕他;如果谁还能从埋在土里的生活中跑出,/我就会寂然一笑,满脸成灰/已经三十九岁了,我还幻想着/假如有一天能登上一列陌生的火车/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我一定会拆下骨头/洗干净了,再蒸一蒸……/已经尽力了,整整三十九年/我都是一个清洁工,一直在/生活的天空里,打扫灰尘。

  “跑不出生活”的雷平阳自然不用“深入生活”,他自甘一个生活的“蒸骨”打扫的“清洁工”,应该说这积极的生活精神可令肺腑感动。同时,我们也看到,雷平阳在将“生活”表述为“无边的生活”之时,也在同时依然将生活看成是超越性的,“生活”依然是我们为之钟情不弃的执著理念。我们读到了郑小琼的《

  生活 》:

  你们不知道,我的姓名隐进了一张工卡里/我的双手成为流水线的一部分,身体签给了/合同,头发正由黑变白,剩下喧哗,奔波/加班,薪水……我透过寂静的白炽灯光/看见疲倦的影子投射在机台上,它慢慢地移动/转身,弓下来,沉默如一块铸铁/啊,哑语的铁,挂满了异乡的人的托付与期待/这些在时间中生锈的铁,在现实中颤栗的铁/——我不知道如何保护一种无声的生活/这丧失姓名与性别的机械的生活,这合同包养的生活。

  郑小琼使“生活”回到了一种具体可感的生活,所谓“打工生活”。作为一个打工者,她出示了大量生活的真相和细节,她还这样地说到“生活”:“铁块与胶片抚摸着她命运的暮色/啮咬的机床断残的食指交颈默立/她命运的暮色在一个流离的词语间哭泣/她血肉模糊的疼痛询问着命运/啊,这零乱的生活,充满了对命运的愧疚//啊,原谅微薄的工资,原谅曾经的理想/原谅反反复复的过错,原谅手中的次品/原谅客户的投诉,/原谅机台上的青春/啊,我……缓慢的打工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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