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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作伴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惟庄  2017年06月27日08:41

李晴长着一张春风洋溢的脸,有点古典雅韵,初看上去都可以捏出水分来。所以,李晴的美丽不只是表现在外化上的诸多鲜艳,而且那种绚烂桃花一般的红颇具诱惑力,叫人看上一眼之后,不免还想回头再注视一番。羞涩是无限的美丽,谁也不可否认的。正因为有了羞涩表情,李晴才能给予关注她的人更多魅力成分。逢人第一件事当是微笑。李晴笑得内敛,但不暴露牙齿,每每开口说话时,李晴音调轻柔,像是落下地的棉花糖,既轻飘飘又感觉上香甜。在称呼客人时,李晴总喜好在“你”字的下面加上一个“心”字,嘴唇张开的幅度小巧,真的像是从心底生发出来的“您”的感受了。

上班进门来,李晴推门后会打一声招呼,“您好!”她见谁都说道,“早上好!”

久而久之,单位同事也已习惯了李晴的文雅礼仪,跟着礼貌起来。

“您好!明天开会。”

“您好!五一节将要放假七天。”

“您好!我们尽快把这个公务做完吧。”

在办公室里,李晴勤勉而热情,虽然她手头的文秘工作不是特别忙,也并不轻快,但是闲暇之余她还能帮助别人处理其他的事物。由此而来,她反倒渐渐变得忙忙碌碌了。

办公室冯主任是一个半老的人,也许干不了几年时间将会退休。他在工作上的要求极其严格,一丝不苟,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像是在怒吼。尤其呵斥部下的时候,教训孙子一样,他从不嘴下留情,什么恶劣的话语都喷薄而出。这与李晴比较起来,好有一比,着实反差的厉害。

进进出出办公室的员工更多的人是看李晴,遇见冯主任则扭头便走。

结果闹出了很多的无趣。冯主任不在乎这些,依旧板着脸训斥着底下的人。办公室工作照样在运转,严厉中很像是一台机械化程度很高的设备,从上班走到下班结束。

也许李晴觉得生活太清苦了,不够鲜活,她迷上了听歌。尤其是当下红火的歌曲,象王菲唱的歌,她一听就是几个小时不停息。斯琴高丽的歌也是常常不断萦绕在她的耳际,连续不断的听着。李晴甚至专门到太平洋电脑城购买了mp4,配置了最好的耳麦,下载了许多流行歌曲。

就此她还不满足,附庸风雅起来,竟然学会了写诗。

蓝蓝的天空下,

有一个花季少年,

他举起马鞭子,

抬头看看天,

天蓝蓝,春风扬,

遥远的歌儿随风飘散,

那心仪的姑娘现在何方?

可否赶着马儿追到天边。

李晴这么写着,也是这么想的。每当坐定片刻,不自觉会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李晴塞上耳麦,重复着播放早已耳熟的歌曲。不厌烦,也不停止,她无疲劳感的兴奋着。有时从中引诱出一定的感觉,拍着桌面不自觉地吟唱起来。

歌曲悠扬应和着她写诗的手掌摆动节奏,现出快乐和愉悦感来。

原来写诗与听歌可以如此结合紧密,还能心情酣畅,叫人欲罢不能。

冯主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现得非常不悦。他苦瓜一般的脸没有破口大骂,稍稍咳嗽几声,指桑骂槐那般,对着窗外,狠狠地发作了,斥责道:“这鬼天气,许久不下雨。干燥死了!”

其他人默默地望着李晴,伸了伸舌头,即刻保持了原先的平静。

或许对于美丽,人们都不忍心责骂和诋毁的。冯主任当然也不例外。每当李晴专心听歌和写诗的时刻,姿态美丽,无比可人。面对优美之际的片段,举手投足的她,再严格的冯主任都要服软,任其进行下去。好像不打算去干扰她。毕竟这种激情的时间段少得可怜,上班所占用的空间也是微乎其微。

到下班之后,李晴可是发疯得很。连续听过数个小时不算稀奇。

一天,李晴妈生病住院了。医生刻意嘱咐需要全天候陪护,病情难料,切切马虎不得。

她不由得心上火急火燎,跑上跑下,细心陪护妈妈。由于她是独生子女,无亲生兄弟姊妹,在妈妈生病时只好独当一面了。一个人照顾妈妈,很是劳累。几次反复进出医院途中,不知何处?她的耳麦无端丢失了。由于用力过猛,随身口袋里的mp4也被重物碾压得支离破碎,不堪目睹。从此以后,李晴顾不得倾听流行歌曲,但也能一心回忆记忆中的歌,凭借感觉一边写诗一边清唱。

李晴父亲早年患病去世了。在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意念中的父亲仅仅只是影像而已,并无多大印象。李晴与母亲度过一个又一个苍凉岁月,清贫但不曲折,平平淡淡,自然生长。 一旦母亲病重的躺下了,李晴心里很快就着急上火,不知所措。

像是秋后的灰黄落叶,轻轻飘散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李晴心绪动荡不定,异常惨淡。轻轻地走路,轻轻地哀叹再三。如是还有平常日子可过,过日子不再有从前那般淡定,她彻底改变了平素里的生活方式,贯穿了太多的唉声叹气。

写诗必不可少了。看到母亲瘦骨嶙峋的样子,李晴增多了些许哀愁和怅惘,用笔越发伤感离愁许多。诗篇写得尽管有些短,却有着十分感动人心的伤怀。

如果去那小溪,

而不是长江岸边,

啜饮清水。

一口寒风吹来,

我颤抖了,然后我满眼迷糊。

如果去那夕阳近旁,

落日余晖惶惶然,

我眼前黯淡,

望不尽远方掺着血色的路,

延伸到哪一段。

如果——

如果我不再注视遥远的地方,

这个世界会怎样模样。

阳光轮廓不再清晰,

我的思念斜挂在夜色苍茫上。

冯主任表现出了善解人意,非常意外,他主动对李晴说:“你妈病了。就不要上班,请一段时间的假,去医院安心照料她老人家吧!”

李晴赶忙答谢道:“谢谢冯主任的关心。谢谢!”

回到医院,李晴感到了心事沉重,心上好像背负了一个巨大包袱,气息都变得灰暗。

“晴儿!”李晴妈哼出一声气,闷闷地说,“妈这几天心口发慌,难受极了!”

“妈!没关系。医生说了,再打几天针就能痊愈。”

“嗯!我怎么老是看着这里的病人走着进来,就都是躺着出去的?”

李晴心中一阵发紧。不过很快便强打起精神来,似乎安慰母亲那样,轻轻地凑近她,说道:“您跟别人不一样的,只是有些炎症而已,再过几天准能好的。”

老人家沉默了,再也没做声。

此时的李晴心里很不舒服,她痛在心里,脸上却写满笑意。

李晴想起来今天应该去张医生那儿取检验报告。那是三天前与他约定好的。还要仔细分析病情,根据实际情况再对症下药。想着,想着。李晴加快了脚步,匆匆奔向张医生办公室。

深入在李晴的眼光里,医院的环境显得肃杀,一片惨白景象。即便一个健康人走在病房之间,都能够感受到心情压抑,何况病人呢?更是没心情从心理上调节。应对病魔的神色都纷纷消沉下来,谈不上愉悦和欢快。李晴这么思虑着,沉闷着。

推开值班医生的门,李晴头一眼就目睹了张医生的一脸严肃表情。

“请坐!”张医生说道,“我慢慢说一说你母亲的病情。”

“检验结果怎样?”

“唉 —— 不太妙!”

“具体是哪里的问题?”

“其实你妈的病症主要是由于年纪大了才形成的。”

“不严重吧?!”

“是老年性慢性支气管炎,还有心脏功能太弱,肺部也不是很好。”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我们几个医生经过反复诊断,现在可以肯定。你妈心脏病随时会有发作的可能。要注意保养调理,必须随身备药。否则的话,后果难料。”

李晴哑口无言了。

张医生动了恻隐之心,忙不迭地劝解着她,压低嗓音说:“家属的陪护相当重要。你要做好准备,要么自己把工作放下陪着,要么请一个保姆或是特护人员,好好照顾你妈。”

阳光已西沉,照在李晴的脸上,还是那种姣好容颜,不过多了一些阴沉的光影。风声仿佛止住了步履,随风叶片在飘荡,可不见少许回环的音调。

在返回的路上,李晴是一路趟着过去的。回到了母亲身边,似乎李晴把握了很多幸福感,绽开微微笑容。病房里值班的护士正在交接班。药库内输液瓶撞击的响声清脆,护士长喋喋不休的尖声呵斥,缠绵着,许久许久不得消散。“该吃饭了!”李晴自言自语。她俯身靠近母亲,耳语道:“妈妈!您晚上想吃点什么东西?”李晴妈睁开眼睛,无力的样子,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说道:“来点儿稀饭吧。”

遂了母亲的意愿,李晴很快小跑着去了医院食堂,花了五毛钱购得一碗粥。母亲似乎对粥格外兴趣盎然。看到老人家吃得香,李晴心情稍微愉悦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冯主任打来电话,说是他们办公室的同事们都要来探视母亲。推辞了几次,拗不过他们一番好意,只好由着他们来了。

同事们如此热情关照,李晴很是感动一阵子。面对他们,李晴竟也无话可说了。其实越是激动万分时刻,越会是处于一种无语状态,心底越发激荡得厉害。冯主任以为李晴伤心过度,轻声慢语地说道:“小李呀!别着急嘛,您妈的病会治好的。”接着,冯主任对着李晴妈说道:“您老好好疗养吧。祝您早日康复!”李晴妈连连说着感谢不断的话,目送冯主任他们走出去。

没三天的工夫,李晴妈的病情加重,已经不能起床。

张医生连忙召集其他几个主治医生一起想办法。可惜无力回天,李晴妈已是心力衰竭了,双脚浮肿,需要呼吸器来帮助呼吸。

在急救室走廊里,李晴见着张医生走来,急忙迎过去。空气顿时紧张,散发出药味浓郁的气味。走来走去的护理人员匆忙的脚步晃动着,李晴心慌得厉害。

“我妈怎么样?”

“心肌功能不全,肺部水肿。我们正在竭力抢救。”

“求求您。张医生!”

“您放心好了,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泪水顺着李晴的脸颊往下淌,她来不及抹去。她感到了严重窒息,就像空气中一阵风凝滞不动。要是医院的墙壁上装扮的人性化一些,或许李晴心情会感觉欣慰一点,至少不会因为哀伤而流泪。如今,她只孤身呆坐在急救室门外,等待,等待一个好消息。

医生和护士们穿梭其间,李晴满眼皆是一片片苍白。此时的心上或许也是苍白,她微微闭上双眼,不敢正视忙碌的人流。再也没有心事写诗了。李晴感到前路茫然无措,除了泪水,还是泪水横流。

一整天过去了。李晴妈悄然走远了。

一年之后,冯主任退休了。办公室没有了呵斥同事的声响,而后没有李晴含笑的娇媚的脸。她轻柔的举止已是不再有。她的耳麦没有了,她的mp4也没有了,包括曾经喜爱的写诗行动没有了。

李晴变得越发沉默无语,原先带点羞涩的意味消失殆尽。走路的轻声动作依旧保存,说一声“您好!”也没有从前来得香甜。只是轻飘飘的感觉仿佛永远都在,难以改变。

(作者:惟庄,原名何伟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