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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话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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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民日报 | 和 谷  2017年03月15日07:50

雨水时令过后,渭河北原却下了一场透彻的大雪,洋洋洒洒,让人尝到了乍暖还寒的味道。归时雪满故园路,两道曲曲弯弯的车辙在引我回到老家。这么盈尺厚的雪,别说在春初,也就是在数九寒冬也是罕见的。农谚说,干冬湿年,这话没有灵验。尽管是姗姗来迟了的春雪,也足以使庄稼人开心,丰年有了指望。

雪霁之后,屋檐上的冰凌在滴答着晶莹透亮的水珠,积雪的边缘也在滋滋地融化,阳光下的雪水便泥泞了乡间的土路。麻雀和喜鹊的喳喳声,摇落了柳树、桐树、核桃树枝丫上的残雪。半晌工夫,朝南的向阳山地便将雪白的绒毯变戏法似地化为乌有,湿漉漉的田坡在暖阳下酣畅地呼吸着,一片氤氲的气象。

在坡路的拐弯处,我碰见了碎爷。他在祖父辈位小,唤他碎爷。他扛了一把锃亮的锄头,说是去地里转悠。我和碎爷一起走过守护着老宅的古槐旁,远远就看见五叔弓着腰在油菜地里忙活。油菜是去年秋后种的,不畏严寒,从越冬到入春一直是绿油油的,稍遇暖风即绽芯抽薹子。待到山原上的水桃花、杏花、杜梨花露出粉白的眉眼,油菜地便金黄璀璨,招蜂引蝶,点亮寂寥了一个冬天的穷乡僻壤。

碎爷在油菜地边荷锄而立,与五叔搭讪着,探节数时,量晴校雨,其舒坦的话语是雪霁晴朗的自然氛围所赋予的。五叔拿一把小铲,在茁壮的油菜丛中剜荠荠菜和茵陈芽子,说是咬春尝鲜,也可用来喂鸡的。在老家,牛马骡驴业已绝迹,猪狗羊鸡也很少有人养。知道五叔抽烟,恐怕也是村上最后一位抽旱烟的老汉了。我敬上一支烟给五叔,他却板着脸说,我不吃纸烟,好烟烂烟一个味儿,不如我的旱烟锅子。

五叔就地畔坐下,与碎爷拉话,我成了一个插不上言的旁听者。他们说,大油菜籽比小油菜籽产量高,但不香,味儿不正。买的混合油在热油锅里不见增量,好的纯菜籽油会膨胀变多。我发现油菜地里栽了不起眼的一排排小花椒苗,青色的,刺儿尖锐。五叔说,种的油菜是自己吃的,不算经济账,人家一亩花椒能收入几千元,干椒湿椒有人上门来收购,种麦也就三五百元,不值钱。花椒中的大红袍收益好,但没有难伺候的老品种狗椒吃起来香。记得几十年前,全村仅有沟畔上的一树狗椒,别说椒籽,就连椒叶子也被捋光了。谁家油锅里放入几粒花椒,满村人都闻到了香味儿。是人的味觉迟钝麻木了,还是花椒退化抑或变种了?是谁给老花椒起的名字,为啥叫了个“狗椒”?

我问,这些年麦子普遍增产,啥原因?碎爷说,机械化耕种,土壤深翻了,底肥化肥跟得上,合理密植,种子也改良了。早先牲畜犁地浅,粪土效力低,籽种近亲繁殖,当然产量少,吃不饱肚子。碎爷用脚蹭着路边密匝匝的野燕麦苗,说这东西自生自灭,却从来没有断种。

若算计经济账,种麦子的收益一年也顶不了一个月进城打工的收入,庄稼人是念及对土地和粮食的与生俱来的情感,才不忍心撂荒生存的根本。而流转规模化经营、生态观光、美丽乡村的前景,近在咫尺,亦艰难繁复。知道一沟之隔的孟姜原村桃业兴旺,桃农致富,又在建造秦人村落观光旅游景地,碎爷和五叔皆满头白发,却仍心中鲜花。

沟对岸,背洼洼里的残雪在春日下泛着光,不日会冰雪消融,毕竟,春分之后就是清明了。碎爷和五叔说,山挡不住云,树挡不住风,节气不饶人,神仙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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