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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7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两年后的一天,恕儿给我打来电话,他正在昆明参加全国首届原生态民歌大赛,经过层层筛选,已经进入决赛,当晚云南卫视将会现场直播,他问我房间里是不是有电视机,能不能收看到云南卫视台。这消息真令人兴奋,我告诉他房间里当然有电视机了。当晚,皮宏程夫妇在我房间里陪我收看了现场直播,他唱的是薅草锣鼓《洪水泡天歌》,竟一举获得金奖:

  好个伏羲主,兄妹配夫妇。

  洪水泡天,藏在葫芦。

  天下人烟绝,后人自他出。

  少鷎皇帝把位登。

  并无天下众百姓。

  神农皇帝尝百草,

  轩辕皇帝制衣巾;

  伏羲皇帝把人制,

  一母流传后代根。

  《洪水泡天歌》是我在恕儿小时候教他唱的,后来一直是他在县清江画廊剧团时的保留节目,这个歌他也带到广东的演艺吧里演唱,非常受观众欢迎,这给他一种底气,所以当他在报纸上看到“全国首届原生态民歌大赛”的报名启事后,就主动报名,拿这个节目参赛,并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他喜滋滋地说: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成功。我原以为能够侥幸进入决赛就谢天谢地了,金奖想都没敢想,居然就拿下了。

  恕儿回广州下火车后,坐在出租车上曾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后来又有好些天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我很惦记他,不知他怎么样了?不会又出什么状况了吧?这时恕儿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长途奔波过于劳累。是的,我的恕儿回来了,他来福利院看我了。那会儿我正在午睡,我感觉到床前有人,醒来一看,便是恕儿,崔小莉站在他的旁边。他看我醒了,便抓着我的手,叫了声“爷爷”。自他们小两口去广州打工后,我们就再没见上面,一晃两年了。去年春节前,恕儿本来是准备回来过年的,但后来没买着火车票,春节后又事忙,到底没有回来成。现在看到恕儿回到我身边,我老泪纵横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崔小莉忙给我递来热茶,喂给我喝下。我喝了一口茶,对恕儿说:你快讲讲,你现在情况还好吗?金梅还好吗?她回来了没有?恕儿的嘴嚅了嚅,正准备说什么哩,崔小莉责备我道:看您急的,让恕儿先休息休息,喘口气再说不迟。

  好几天过去了,恕儿沉默寡言的,不肯说他的情况,我自然感觉到他的状态很不好,于是我便不停地追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觉得跟你结婚,根本就是我的一个错误决定,我确实不爱你。是的,我对你是有一份感情的,但这份感情更像是对弟弟的感情。金梅这么说来着。

  那天我在昆明获金奖后,在昆明买了一些特产,本来准备给金梅一个惊喜的,但当我回到我们租的十几平米破旧住房,拿钥匙开门时,却发现房间反锁着。我敲了半天门,金梅才开了门。家里却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虽然服装整齐,但半夜时分还在家里,而且半天才开门,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可想而知的。我当时暴怒之下,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但是金梅却以身体挡住那男人,让他从容离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你给老子说清楚吧。

  事实上就在那一刻我还心存怜惜,心想只要金梅认个错,便打算原谅她的。为了这份痛苦的爱,我已经把自己降低到彻底放弃尊严的地步,因为说到底金梅现在这样子,也是因为我经济条件差,“贫儿”不能完全满足“公主”的欲望而导致的,我心里一直存着对金梅的惭愧,但是金梅却显得非常坦然地对我说了上面的这番话。

  金梅还带着鄙夷的神情说:你不要以为你刚得了个奖就是人物了,一个破奖能值几个钱?那奖金能买回人家一个车辘轳吗?你永远都是个穷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就是你的命。所以,我俩的婚姻走到尽头了。我实话告诉你,刚才这个男人,是我们公司的老板,他很爱我,他追我很长时间了,他主动地说他要跟他家里的潮州黄脸婆离了婚来娶我,是我一直怜惜着跟你的这份感情,没有答应他。既然今天让你撞上了,那么这是命运了,我看我俩再没有必要都痛苦下去了,干脆把婚离了,我们各自是一种解脱,而你也可以再去寻找你的幸福。

  我像遭到毒蛇咬了一口一样,痛苦的大叫了一声:你怎么能这样残忍?金梅,我一直是爱你的呀。

  是呀,你这么爱她,你们俩一直很恩爱的呀,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事实并非如此,我跟金梅结婚后,夫妻生活过得并不好,经常吵架。经济上贫困是一个原因,陈金梅骄横跋扈的大小姐脾气也是一个原因。突然由富家女儿坠落,她心理上是无法适应的。过去花钱从来不计算,也不会心疼的,这会儿她用钱也仍然习惯过去的用法,尽管两人工资很少,但她想买的东西就一定买下了。问题是两人的工资没几天就用完了,下半个月日子难熬,连买菜的钱都得靠我去找人借,我自然不爽,金梅也经常憋气,有气则会埋怨我,把气撒在我身上,甚至说我要是在那个雨夜不趁她醉酒而强行占有她,她会比现在过得好。还说她当时就是拿我当弟弟看的,根本不爱我,这话像釜底抽薪一样,让我不免生出几分绝望来。我对金梅一忍再忍,但终于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因为金梅发泄情绪时说些话从来是没有遮拦的,哪样话伤人她便专捡哪样话说,两人吵架便是不可避免的了。日子过得真不像日子,两人喜欢吵架在朋友们中间也出了名,弄得我灰头土脸的,好没面子。而这些事,我从来是不会告诉您的,我哪能忍心让您跟着我担心呢?

  后来孩子丢了,对金梅的打击也够大的,于是她脾气更是暴躁,发展到对我动手,打呀抓呀掐呀的,我身上经常带着伤痕。两人正是感到这样下去没有出路,才商量到广州去。如果在那边站住了脚,经济状况有所改善,又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兴许情况会好起来,夫妻感情也可以改善。但是,到广州一段时间后,两人的感情也还是老样子,随便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导火索,家庭战争不断。

  原来如此,你早该告诉我这些的。

  告诉您了,您又能怎样?这都是我自己的命运,我得自己承担着。

  那天夜晚的事情之后呢?和好了?

  我摔门走了出来,绝望的心情无法形容,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砸个稀巴烂。但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办法砸烂,我能砸的就是我自己。那天晚上我不想回家,便入住离家不远的一家宾馆,晚上独自喝了很多酒,带着几分醉意回到房间,但是还清醒着,我觉得实在活不下去了,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我的爱已经破碎了,甚至眼泪也都流尽了。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跟我的爱相比,一个破奖,真的太轻了,什么也不值。我没有价值了。我毫不犹豫地拿水果刀割断了自己的手腕儿。血,从床上流到了地下,流了一地,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脚下开始再往大腿,再往腹部,渐渐干瘪,灵魂正在变成一缕白烟轻轻飘走。但是,就是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您,爷爷,您如此高龄了,如果得知我的死讯,会有多么伤心呵,肯定会要了您的命的。恍惚中,我硬撑着,用手机拨出了一个数字,120……

  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经抢救活过来了,很快跟金梅办理了离婚手续,金梅便搬出去,她住到哪里去了我也不再过问。心真是伤透了。不幸的婚姻真是孽债。真的解脱了的确感到一阵轻松,却又有着无限的伤痛,身心俱疲。我从红树林演艺厅辞了工,红树林演艺厅并未挽留,在那种大都市,去去来来,并无人怎么关心。我回到了长阳,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回到佷山,回到了您的身边。

  8

  鸿鸿当初就说过金梅不爱恕儿的话,真是被她不幸而言中了。但我没想到他俩很快走到了这一步。恕儿回家后一直不爱说话,闷头闷脑的,我知道这一切对于恕儿来说,打击是够大的了,心里难免为他痛,但更多的是为他着急,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我想作为男人,一生中哪能不经历一些事情?难道就该这么一蹶不振下去?

  鸿鸿已读完了高中,考上了湖北音乐学院。暑假期间她天天泡在福利院里,陪我,也陪正在修养中的恕儿哥哥。我曾对鸿鸿叹息说,你看你恕儿哥哥没出息的样子,这可怎么办哟?鸿鸿安慰我说,爷爷您别急,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恕儿哥哥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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