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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7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恕儿还没听完便沉不住气了:您怎么这样呵,我还没有这么爱过哪位女娃子,这回爱上了一个,您就要当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您没听说过吗?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才晓得。

  你先别急嘛,你爷爷还不是那么昏聩。我只是建议,而不是什么横加干涉。至于你是不是听得进去,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因为你的命运是你自己把握的。我在世的时日不会太多了,而你的路很长,而这正是我所放心不下的。

  好吧,就算您说的是这样,但您放心,金梅非常爱我,就像我爱她那样。否则,她怎么会愿意跟我怀个孩子呢?我们就是想征求您的意见,她早达到结婚年龄了,我也只差几个月了,若您同意,我们就准备结婚了。

  我叹息道:你自己考虑清楚才是正经,婚姻不是儿戏,是一辈子的事呵。再说结婚,你都准备好了吗?你现在工资也不高,也没攒下什么钱,怎么结婚呢?人家金梅虽然现在家里落难了,但她一直是在有钱的家庭里长大的,跟你过苦日子,她会愿意吗?她准备好了吗?

  这也是我发愁的地方。不过金梅倒是说不在意我的条件,只要能在一起就幸福了。

  她这么说一说倒容易,但真这么过日子是不是过得下去?

  您放心吧,只要我们感情好,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多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我尽到自己的力量了。一切都得看命运的安排了。我已在替恕儿愁钱的问题了:这样吧,我还有一两万块钱,如果你想清楚了,一定要跟她结婚的,你就拿去用吧。

  恕儿感动地说:爷爷真好。不过,您的钱我一分钱也不会要的,这都是您的养老钱。我没能力给您挣钱,您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哪能再用您的钱来结婚?绝对不行的。我自己想办法吧,万一不行,找我的一些朋友们借一点也就成了。

  我还能活几天?钱又不能带进土里。你需要时就拿它派用场吧。就拿这房子做新房?

  当然了,幸好涂局长当年给您安排了这套住房,这样我们倒也有暂时的栖身之处。现在团里房子这么紧张——青年演员都是几个人合住一间,只有我一个人住这么宽敞,全是托您的福了。

  金梅晚上从超市提前下了班,进门就亲热地叫了“爷爷”:本来应该回田家坪去看望您老人家的,没想到反而劳驾您动步了,真是惭愧,您一路辛苦了。她把一只时装包挂在墙上,转身系了围裙,就去开始做饭。

  金梅的确是漂亮可爱的,无论脸蛋儿还是身材,都跟当年的玉露相差无几,但是我似乎觉得她的眉心里藏着一种忧戚,让人看得心疼。这大约是遭遇了生活中巨大的变故的原因。这时估计她才怀上孩子,目前腹部还是扁平的,不注意还看不出来。一会儿饭菜上来,看起来她的厨艺还算不错。我们一起用餐,但是除了表面上的一些客套话,以及她问一问我在田家坪的饮食起居外,我们几乎不谈到什么别的话题。再者我也觉得跟她不好交流,没什么可说的。能说什么呢?关于她跟恕儿的感情,只有恕儿才能自己明白,我光凭跟她聊几句哪能说得清?关于她母亲赵美儿,我根本不想提她的名字,怕脏了我的嘴巴;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能够接受她和恕儿的婚姻哩。

  我不想在县城多呆了,决定第三天早上回去。我自然想到了几位朋友,涂永嘉现在是局长,我晓得他忙,不愿意惊动他。

  我回佷山镇时,恕儿送我到船码头,我心里不安,但觉得无话可说,事到如今能说什么呢?倒是恕儿对我说:爷爷,我没想到您老人家是这么通情达理,这么智慧豁达。我原以为,我跟金梅的婚姻最难过去的一道坎,就是您会极力反对,那样,我跟她也过不到一块儿。没想到,情况倒不是这样。

  可是恕儿,我真的很为你担心。

  担心什么呀?您就放心吧,我是大人了,我有能力来营造自己的幸福生活。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那就好。

  码头到了,恕儿给我买好了船票:爷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哦,对了,你跟金梅一起去沙洋劳改农场看看田明发吧。我是不会去的,而你不同,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总不能一辈子记着仇恨吧?若能相互谅解,也是一件好事。你的名字叫仁恕,就是要有仁爱之心,要宽恕世间一切难以宽恕的人和事。他在得意的时候,你可以不去;但他现在倒霉了,该是你去的时候了。他也是金梅的后爹,养育她这么大,她也该去。

  好,我本来不想去看望当年抛弃我母亲和我的禽兽,但是既然您这么嘱咐了,我考虑考虑吧。仁恕揉了揉眼睛:如果不是他抛弃我们,我母亲又何至于死得这么早,这么惨?

  他又说:如果我去,您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

  带给他?我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没得话要跟他说。

  “英子姐姐号”客轮离岸了——这是根据县内最近出现的一位网络助学慈善家的名字命名的客船。我看到恕儿站在岸边朝我挥手,我坐在舷窗边,看到他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成为远处的一个黑点。

  5

  半个月后,恕儿跟金梅拿了结婚证,给我打回来电话,告诉我,他们准备喜事新办,给剧团里的演员们发发喜糖算了。恕儿说,他俩经济上拮据,没钱请大家吃饭。再者,陈金梅也不希望张扬他俩结婚的事,她那个家庭现在可没有昔日的风光了,她丢不起那个人。本来俩人曾商量外出去旅游十来天的,到北京或者到海南,花不了多少钱,顺便可以去沙洋农场探个监,但是这会儿正是旅游旺季,恕儿去向金铃子请假,金铃子却要求他不要请这么长的假,因为恕儿如果不在,团里演出就有四五个节目演不成,业务上必然受到损失。金铃子还说,到了旅游淡季,恕儿可以补假。恕儿摇摇头,说那就算了,因为旅游结婚的事如果拖几个月,那已经不是新婚了,再去旅游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再说再过几个月孩子都要出生了。为了顾全团里的大局,恕儿就放弃了这个计划,只请了两天假去沙洋农场探监。

  恕儿和金梅去沙洋农场回来后,也打了电话来。恕儿说,他和金梅给田明发买了两条烟,两斤茶叶。

  如果不是爷爷再三嘱咐,我才懒得来看你哩。就凭你?不配。隔着铁窗,恕儿对田明发这样说。

  田明发捧面大哭。

  我听了恕儿说的情况,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怪不是滋味。唉,树大从小育,我对田明发的教育,是多么的失败!

  没多久,我收到了一封信。我从邮递员手里接过这封信时,很奇怪,想不起谁会给我写信。恕儿的事已经如愿以偿了,不会再给我写信了吧?一看地址,是沙洋农场,我便猜测是田明发写的了。拆开,果然是。

  爹:

  恕儿和金梅拿了结婚证以后,专程来看过我了。据恕儿说,是您老人家督促他们来看我的,这让我悔恨交加。我的过去,真是不堪回首,您苦心抚育我长大,我却对您和水水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正是因为我听不进您的话,才导致了我的不成器,一生中两次坐牢,两次来沙洋农场劳改,在监牢里度过的时间将长达二十多年。

  这次服刑,狱警们对我们进行了很多的学习教育,我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在改变中。其实早就想给您写信了,只是我鼓不起这份勇气。如果不是恕儿和金梅来看我,我还是没有勇气的。

  我现在经过教育,有洗心革面的打算,将来出狱以后,一定要争取重新做人。富贵不再是我的梦想和追求,我要争取能做一个好人,一个有良心的人。

  我正在努力改造自己,在监狱里的学习和劳动中都表现积极,现在当了我们小队的劳动委员。我要争取获得减刑的机会,争取能提前回家。

  今天就写这些。过去想写信,没有勇气,这回开了头,以后我便会常给您写信的。

  不孝儿子:田明发

  6

  我没有给田明发回信。不想写回信。我的心,似乎结下了厚厚的茧子,不容易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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