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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体悬浮》(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3:19 来源:中国作家网 田耳

  那天上午电视里直播中央的一个会议,有党的领导和各民族代表盛装出席。陈二看得很认真,他关心国家大事、阿拉法特和非洲旱情。换台无望,我闲极无聊看向窗外,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这时苏小妹就出现了,她穿一身白衣黑裤,一张脸在阳光下泛出两块高原红。我见她是朝这边走来,脔心一紧,赶紧钻里门出去,也不走远,就在门背后抽烟。她穿什么都白搭,陈二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干什么的。她走进来,要是一眼认出了我,用惊喜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如何是好?

  我听见她怯怯地问符启明在吗?老朱告诉她不在,要她打电话。老朱亲切地问:“有他电话吗?”接下来是我想象的:老朱翻出电话本,找到符启明的电话正要念,陈二就在老朱肩上拍一下。老朱念出了139,赶紧顿住。于是我听见老朱跟苏妹子说:“哟,后面几个字,被水洇湿了。”

  陈二盯着苏妹子看了一会,肯定看得苏小妹发毛。苏妹子赶紧说不用,我有他电话。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走进去,陈二还盯着苏妹子。苏妹子退到马路对面,竟然不走。苏妹子站在春姐店外那块广告牌前,继续朝这边张望。这一切当然躲不脱陈二的眼睛,我进去他叫住我,指了指苏妹子要我看。他问:“她和符启明什么关系?”

  “朋友,一般朋友。”

  “像什么话,这女的一看就是……我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搞得这种女人找到了派出所。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这种女人敢用正眼往这边看吗?”

  老朱说:“有什么奇怪,春姐都快把我们所当她家了。”

  陈二恨其不争地叹口气说:“这个符启明真是,才来几天?还是个巡逻员哩,想一辈子巡马路是不?要是让领导知道这么乱搞,还想不想转正了?你们年轻人啊,总是把前途不当回事,不考虑自己的形象。”他年纪也就三十多,腔调却是老资格。

  我走过去,阳光一直弄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苏妹子站在一棵广玉兰树下。树叶很稀,阳光毫无顾忌透过缝隙洒在她身上。她认出我,冲我说:“丁哥!”

  “你不要站在这里。”我诚恳地说。

  “那我站在哪里?”

  “符启明又不在所里,你站着也没用。你可以打他电话。”

  “他的电话仿佛老是摆在不在服务区的地方!”她忽然有些口吃,又赌气地说,“我要是打得通他电话,也不会在这里站岗。你以为我想站,太阳晒你不晒我呀?”

  我掏出我手机,要她等着。我给符启明拨了过去,马上就通。他在那头喂了一声,我便说:“你小子不要挂,有人和你说话!”苏妹子将电话抢了过去,那一刹她的整张脸都亮了一下。但转瞬间,她脸色又灰暗下去。她将电话递过来,恨恨地跟我说:“你也骗我!”

  我一听,又是不在服务区。我一听,又是不在服务区。我收起电话,应该怎么答复她?难道问她:“你是相信他呢还是相信我?”这么说肯定不行,旁边要有个行人路过正好听见,会以为我在和一个男人争抢这妹子,并且我暂处下风。我说:“你可以去跑不脱找他。他一直住在那里。你去过的,不是么?”

  她亮出钥匙串跟我说:“钥匙我都拿着,但最近他一直没回那里。他又找了住处,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走吧,回头我碰见他,一定要他给你打电话。我拿枪押着他打,狗骗你!”

  她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棵根本无力遮荫的小树,眼角挂出泪来。

  隔一天我碰到符启明,伍能升也在,他现在一有空就鞍前马后围着符启明转。我问符启明是不是又得手了一个妹子?

  “有一个,凌倩,可不是春姐介绍的。那天春姐领我去佴大见她堂妹,半道上我开小差,就盯上了这妹子。”说完他又补充,“这些,可不能跟春姐说哦”

  “春姐还赖着你了!”

  “现在泡到这个,在大学外面租了一套房,我住她那里。”

  “符启明,我真是佩服你。”我确乎感叹了起来,并说,“你几百块的工资,就搞了两处公馆,养两个女人。”

  “小末,叫她小末。”他不理我,自顾地说,“她在文学社当副社长,笔名小末。小末,小末,我这么叫她,她就会听话一点。”他说到新的女友,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幸福。他是蛮多见解的人,为证明妓女和我们辅警是是同一类人,他可以开个专题讲座;现在他不想和苏妹子谈了,要证明彼此不是一类人,他还可以开几堂讲座。

  “你真是反应神速,换女人比解手还快。”我手一挥,说,“你赶紧给苏妹子打个电话去,有什么事跟她讲明。要不然她天天来所门口等你。领导已经注意到这事了。”

  “哪个领导?”

  我想起来,陈二不是领导,但嘴上说:“几个领导都看见了。”

  “领导才不会管这些破事,他们二十啷当岁,也是这么过来的。德高望重,也是从小王八蛋混过来的”

  “我说了,见到你一定让你给他打电话,要不然我就是狗。你打一个,别的我不管。我只是不想当狗。”

  “你真是幼稚。过不久你也会碰到这样的事,到时我来帮你摆平。我也会跟你的女人发誓,骂自己是狗。那又怎么样?”他朗声笑了起来,又说,“我们本来就是狗!”

  “那苏妹子那边怎么办?她还会来。”

  “好办,你拿眼睛看!”

  次日我不当班,还是去值班室坐了一会,往对面马路看,苏妹子没来,广玉兰树下空空荡荡。第三天第四天,她也没来,广玉兰树下摆了一个草药摊,一个赤着胳膊的老头支起一块瓦楞纸板,上书:专治癌症晚期,三天见效!第五天她又来了,站在对面那棵树下,只几天工夫,那棵树叶片粗大了起来,树冠茂盛了起来,像一把伞严实地盖住她。她戴一幅墨镜,咬着牙。她手里揣一只水壶,摆出打持久战的阵势。

  陈二正好又在值班室,他认出那个女人,皱皱眉头,说:“怎么搞的,符启明这家伙才来几天啊,就惹出这一堆破事。”

  伍能升开口跟他解释:“有些女人就像狗皮膏,谁沾上谁就扯不脱,这事也不能全怪男的,是不?”

  “我从不搞这种女人。”陈二发觉了什么,看看伍能升,“小伍,你着什么急呀?你对女人又不感兴趣。未必你对符启明感兴趣?”

  “我对你这么大惊小怪感兴趣。你受过什么挫折,才喜欢关心这些破事?”

  “你这家伙,今天长毛了是吧?”

  伍能升懒得和陈二多说,径直穿过马路走向苏妹子。他站到苏妹子眼前,只冲着她说了两句话,苏妹子就走了。他得意地走过来,看着陈二,又看看我。现在伍能升抢着给符启明帮点什么忙,仿佛是良才逢明主,急于建功立业;好货卖识家,抢着发挥用途。

  陈二出去以后,我问符启明怎么把女人说走的。他说很简单。过去以后,他冲着苏妹子说:“妹子,你过来一下。我们刚抓来几个嫖客,都在那边一楼。其中两个嫖客,一个姓陈一个姓丁,隔着窗子都认出你来,说他们的性病都是你传染的。你跟我过去一趟。”苏妹子骂了一句神经病,掉头就走。伍能升说完,得意地笑,并打电话向符启明表功

  5、小末

  八小时以外,我越来越难以见到符启明,偶尔遇上,他就没完没了地谈爱情,谈他的小末。但我偏喜欢提一提苏妹子,嘴痒。有一次符启明跟我说,在正式恋爱之前,有过性行为,和不相干的一个女人发生适量的肉体关系,是好事,甚至有必要。男人先把性欲这一块在别处尽情发泄掉,才能更清晰、更理智地去判断,他是不是爱一个女人的灵魂。

  我听得耳堵,问他:“苏妹子原来是不相干的女人?但你以前泡苏妹子的时候……”

  “是她来找我的,丁兄,你要我说几遍嘛。”

  “就算是吧,但她和你上床之前,你和她说了什么?爱她?”

  符启明拍拍我的肩,说:“兄弟,你是不是忘了?我和苏妹子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提醒我不能找她恋爱。我承认我也干过丑事,但丑事干完,我还是有资格泡我真正喜欢的女人,追求我的幸福。你要是因为这件事看不起我,我不怪你。”

  “怎么又变成你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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