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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体悬浮》(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3:19 来源:中国作家网 田耳

  春姐自有一套生意经。店铺开张,符启明那副对联真的贴了出来,光哥把所里三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请出去吃了一顿饭。这只能是春姐的主意,光哥听命行事。吃饭时,春姐就拿着花花绿绿的药品来搞现场推销。她这样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贴着领导们的耳朵,咭咭呱呱说上一阵。经她一说,在座每个人似乎都有一身毛病,而且性能力也从来没正常过。一句话归总,性这回事上面,前半辈子算是白活了;要是不吃她的药,下半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在座的男人也宁愿相信,在这方面的,春姐肯定比他们老婆更有发言权。她一边介绍着功效,一边就动手拆起了药品包装,仿佛听她讲解的人已经答应要买下该药。包装一拆,不买不像话,再讨价还价的,很不男人。一顿饭吃下来,每个人都买下几百块钱的药。

  童副所掏了钱又觉得不爽,说:“妹子,你他妈分明是跟我摆鸿门宴嘛。”

  春姐与一般女人不同,就在这里。她马上回:“哥哥哎,我能赚你们的钱吗?我的药,你们都拿回去先试一试,过一阵,我再请你们吃一桌,真有效果就帮我叫声好,没效果的,当场退钱。”一个女人都这么爽快,那些男人哪能再说屁话?符启明知道这事,跟我赞叹春姐不愧为女中豪杰,玩了一手阴阳招,狠着哩。我不明其义。符启明说:“你想想,过一阵她再请一桌,去吃的好意思承认自己晚上不行?凭我们所里那帮老枪老棍们的脾气,到时肯定个个抢着夸自己功力见涨,夫妻恩爱如初。春姐抓住这话头,肯定会说,既然效果这么好,还不给老娘多买几盒?”

  4、在开始时结束

  这段时间,符启明很少在所里呆,找机会就出外勤。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院落,晚上有女人,白天有更投契的朋友。有的傍晚,我在宿舍中呆得枯燥,一个人如魂一般在洛井几条街子上游荡,远远地看见符启明和春姐在一起。我试图在他们身边再找出一个年轻的陌生的女孩,那肯定是春姐介绍给符启明的大学生花妹子,但一直没找到。

  我没有过去同他们打招呼,一打招呼,更显多余。

  伍能升又来找我搭帮干活。他知道符启明眼下无暇理我,于是脸上挂着“我心依旧”的微笑找到我,说还是我俩在一起搞事稳固。他说:“我可不会随便被哪个女人惹得神魂颠倒。真奇怪,有些男人就是见不得女人,也不管是哪种女人。”

  在我印象中,他确实从没表现过对女人的兴趣。我甚至怀疑伍能升被阉过。

  那天他提出晚上去猴托,抓一对偷情男女,搞几个零花钱。猴托那一段马路,路僻弯急,近旁还有枫树林,秋冬之际叶面泛红,不是全红,斑红。那一阵,偷情的男女往往最多。“停车坐爱枫林晚”,我一度以为是“晚上在枫林边停下车来做爱”的意思。这句古诗,简直就是写猴托嘛。偷情的男女开一辆车,驶到这一带,情不自禁就停在某个路弯,激情燃烧起来。伍能升喜欢干这种事,抓偷情也最安全,那些躲在车里苟且的男女正火烧火燎难以自持,突然被扰,还回不过神,不会激烈反抗。我想,他们一时还不忍破坏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氛

  所里别的男人现在都不往猴托去了,把那一带让伍能升专管。这种生意近乎敲诈,赚钱还不多,既然伍能升喜欢干,他们就要和他有所区分。所里头的男人彼此贬损,都拿伍能升说事,说“你那个熊样,真是跟伍能升一路,也就只有去猴托抓抓偷人,捡捡死鱼的本事。”

  我俩在猴托一连守了好几个夜,没有一点收成。我站得实在枯燥,冲他说:“走吧,傻婆娘守野老公啊?不会来的。”

  “那些狗男女,现在肯定换地方了。你猜,他们能往哪里去?”他问我。

  “我怎么知道?”

  我和伍能升骑着摩托往回走,一路走,月光很眩目。半路上接到符启明的电话。“今天月亮很亮,看见吗?”我顶住耳畔巨大的风声,艰难地告诉他:“我正在外面,借月光走路。”他说:“没睡就好,今晚有没有兴趣?我好不容易探到个发财的地方,免费带你去。”

  “我和伍能升在一起,要来我俩一起来。”

  “随你啦。反正见多分少,多一个人要多分一份,你看着办吧。”

  我让伍能升停下车,把符启明的话转告给他,问他去不去。他并不犹豫:“去啊,傻瓜才不去。今晚上月亮好,反正也是睡不着。”

  我叫伍能升把车往跑不脱开去。符启明把车停在路边,借着月光,我看见他借来的摩托上驮着不少东西。

  他冲我们这边说:“伍能升,你也来了啊。”

  “是啊,嫌我烦不?”

  “哪里,欢迎欢迎!”他边说边踩响摩托。

  跑不脱再过去是兴塘乡,我没去过,只知道山高路陡。因这一带天坑、地陷极多,所以山塘水库星罗棋布。往前走了三十几里,来到一处狭窄的山谷,有四尺宽的泥路往谷中延伸。往上面看,月光拉成一线,像盏细细的日光灯。往前又走几里,忽然开阔,溪水在开阔处聚成一个山潭,月光映不进潭中。符启明停下车说:“就在这儿,准备动手吧。”他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有好大两个筐子。我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搞鱼,对吧?”我问他。他点点头,从一个筐子里取出一个罐头瓶,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撒在潭面幽暗的一侧。我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伍能升问:“农药?”

  “不是,我自己配的,不是毒鱼药,是赶鱼药,鱼闻见这个就会往反方向蹿。”

  符启明招呼我俩搭下手,把一副拦河网拉在潭面明亮的一侧,那里水浅,齐到膝头,一道网轻松截断了水面。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符启明早有准备,他又拿出另一个筐,里面是面包、下酒菜和酒。潭边的石头硕大,随便坐都像是桌椅。

  我们坐下来聊天,伍能升还担心地问:“我们说话会不会惊跑潭里的鱼?”

  “真是个好孩子!”符启明亲昵地拍拍伍能升,然后给杯里倒白酒。符启明说起捕鱼的事,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他们道士总有些常人通不了的手段,对付山上的野物,河中的鱼鳖,这些手段轻松省力,而且不外传。我们三人喝酒说话,下酒菜动得很快,酒劲差不多要上来,潭面上一阵凉风又吹散了。喝着喝着,月上中天,潭面大亮,竟有点晃人眼目。伍能升情绪沸腾着,他说:“我给你们唱一支歌吧?”

  “能不能不唱?”我有点疑惑,他平时说话,嗓音低得像母鼠产崽时的呻吟。

  “开玩笑!”他清清嗓子唱起来,先是一曲《弯弯的月亮》,接下来是《月亮代表我的心》。这个夜晚,他被月亮激发了情绪,只想唱跟月亮有关的歌曲。一听他唱歌,我就发现那其实是一张唱歌的嘴。伍能升的歌声乍一听女里女气,再一听却近乎童音,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明亮。两首歌唱下来,符启明要他继续。他说:“真不会影响你捞鱼?”

  “没关系,你尽管唱,唱得那些鱼发了情才好,成双成对往我网里撞,被捉了也不冤。”符启明说,“别老是月光了,唱点别的,《橄榄树》你会吧?”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伍能升说唱就唱,这歌当然不在话下,唱得很齐豫。歌声甫落,符启明剔着牙盯着伍能升,恶狠狠地说:“好哇,伍兄,要你敢是个女的,我就敢死皮赖脸地搞你!”

  “讨厌!”

  其实酒还是喝得过量,我趴在大石块上睡去,天麻麻亮起的时候,是鱼翻水的声音把我搞醒。睁开眼,有几只白鹭细脚伶仃站在不远的滩地,看符启明的收成。符启明正在启网,一点一点地拉拽,网里比巴掌大的鱼不下二十条。

  河鱼收了四十多斤,拿到市场上换了小两百块。我和伍能升都不要他分钱,能有这么一个涂满月光的夜晚,就已经足够。我猜符启明现在需要用钱,所以这些生财之道都想到了。

  只这一晚过去,伍能升眼里就只认符启明,随时凑过去找他说话,问这问那。符启明忍不住骂他简直蠢得像“十万个为什么”,他还反以为荣。

  最近符启明拼命争取出外勤的机会,不肯在所里呆。他行踪越来越诡谲,我怀疑他又有了个女友。如果还是跟苏妹子搞关系,他不至于这么费神。很快,这样的猜测得到验证,因为苏妹子竟然跑到派出所找符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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