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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体悬浮》(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3:19 来源:中国作家网 田耳

  “哟,你看,才碰一面,你就把花花记得这么牢。你也过来住,我们各占一间厢屋,你家花花搞不好是个喂猪能手。我会杀猪的,杀猪很过瘾啊,好久没杀了。我们都搬进去住。要是高兴了,我们就喂几头肥猪,想吃肉了就摸一个猪崽杀掉下酒。”

  我噗哧地笑了,脑里浮现他描述的那种生活:屋里有很多书,屋后有很多猪,想看书就看书,想杀猪就杀猪……这么惬意的生活,真还没几个人过得上。我问他:“符家庄园在哪个地方?”

  “那地方名字挺怪,叫‘跑不脱’。”

  “跑不脱啊,怪不得……”

  “怎么怪不得?”

  那地方我去过。城南周边的乡村发案,也常常是由我们出警。那个地方我只去了一次,这地名着实古怪,忘也忘不掉。那次我和陈二出的警,一个老农种的半亩南瓜一夜被偷了个精光,哭着要我们帮他找回来,找不回来就死给我们看。南瓜一时找不到,找到了也喊不应,哪家种出来的南瓜长得都不像人。陈二掏了二十块递钱给老农,我一咬牙也掏十块,钱虽然不多,按时价也能买十只南瓜。要走,村长死活拽着我们吃饭,他让老婆炖一只老母鸡,翘起拇指夸我们是好人。酒喝了数杯,村长醉眼惺忪眼睛说,以前他以为警察都是黑狗皮,现在看来不是,还是社会主义好。

  席间,村长还告诉我,“跑不脱”这地名产生的时间不长。三十年前的事。那一带当时正修着马路,春末夏初下起大雨,路边坡地时常有泥石流。一次,泥石流眼看着要爆发,要从山上滚下来了,山下马路却有四个扳罾客穿着蓑衣路过,打算趁这暴雨多搞几罾鱼。隔河的修路工人眼见山上往下泄泥石流,一齐扯着嗓子叫扳罾客赶紧跑。那几个人听见喊叫,撒腿就跑。路很泥泞,他们要和泥石流抢速度,和死亡赛跑。那天,其中有三个跑赢了,其中一个跑得慢。这边的人隔河看着那个衰鬼边跑边被泥浆裹住,先是脚,接着是腰身和手,最后是那只长脑袋。“我们村好多人都看着那扳罾客一点点死掉,泥浆在他脸上,结成一个面具壳壳,吓得死人。”村长当时也在场,说到那一幕,他脸上泛起一丝寒意。

  我跟符启明说:“跑不脱那地方有名的凶险,怎么想去那里住?”

  “凶险?不就是死了人嘛。幸好取了这么个吓人的地名,搞得那一带的农民房基本租不出去。要不然,哪会让我捡这个便宜?”

  “你租这么大的房子搞什么?”

  “我一直想要有个工作室,用来看书。”他睃我一眼,又说,“工作室。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在里面干任何想干的事情。”

  过了午,他又用那辆借来的摩托带我去跑不脱看看他租来那套房子。他邀我的时候,脸上有炫耀的神情。我那天轮休,跨上他的摩托跟他走。车子驶离柏油路,在杂草丛生的土路上又走了一段,才看见他租下的那个院子。到了院门口,周围荒草堵门,鸣虫的声音扯成一片一片,听着强盛,其实是无限衰败的调子。我问他晚上一个人睡这里怕不怕。

  “怕什么怕?我是道士命,就怕鬼神不来找我。”他笑着说,“知道吗,昨晚整晚我都很兴奋,就等着有狐狸精来勾引我。”

  “等来了吗?”

  “也差不多了。”

  “要是等来的不是精,是一只鬼呢?”

  “知道吗?《聊斋》里面狐狸精往往有狐臭,不一定漂亮,但鬼一般都漂亮,因为她们会画皮,画成周迅,画成章子怡,画坏了也不比莫文蔚差吧?只是,女鬼好坏各半,喜欢喝人血。和女鬼一块儿睡,半夜她口渴了,你给她水她嫌寡淡没味,不喝,可口可乐也不对味,要从你身上喝200CC,你怎么办?你不给她怪你不够爱她,你心一软亮出动脉血管任她喝,一身的血又够她喝几回?”

  “那见了女鬼,你上呢还是不上?”

  “我是道士命嘛,不怕鬼上门,就怕鬼不够风华绝代。”他伸手去拉院门,又说,“所以请你过来一起住,我和女鬼搞搞对象,她口渴了我叫她往你那边爬。”

  院门开了,风挟着一股霉味往我脸上扑。他打开房门,我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吱嘎声。

  我问他:“你搬到这里住,是想找个妹子同居吧?”

  “天呐你就这么看我?”

  “当然,要不是想找个妹子同居,何必到外面找房子?”

  我明知他和苏妹子都不是坐怀不乱的人,但此时,他却费力地予以澄清:“我都说了好多遍,租大一点的地方,是我书多。你想想,要是为了泡妹子,我何必费这么大的手脚?这里其实不方便,妹子敢跟你往这鬼地方来?”

  那倒也是,要是哄个妹子带往这里,走到半路,妹子心里一准发毛。上床事小,要是这男人像“开膛手杰克”一样,有分尸癖,如何得了?妹子晚上来这里,遇到凶险事,真是跑也跑不脱啊。

  7、道士命

  我俩准备回所,摩托轧上柏油路面,和一辆黑色奥迪擦肩而过。我听见有人喊我,扭头看看,奥迪里面钻出一个衣服挺括,但脸皮极皱的老头,正冲我打招呼。

  他给我俩掏烟,问我:“你不认得我了?”

  “哪能不认得你?我在你家里吃过鸡。”跑不脱这个地方,我就认得村长一个老头。其实我不大确定,那年见到村长时,他穿着洗黄的解放鞋,随时蹴在地上抽自卷大炮筒子。眼前这个老头一双尖头皮鞋,抽烟用上了牙白色的烟嘴,杜月笙常用那款。

  “我可忘不了你,你和陈警察,都是好警察。……村里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这个朋友租房子租到你们村里。”

  “租谁的?”

  符启明告诉他:“龚楚良租给我的。”

  “哦,是不是臭水塘后面那幢平房?好久都没人住了,对不?”他指了一个方位,我俩都点点头。路拐了一下,看不见那院子,但方位指得准确。那一片也就那一个院子。

  老村长面色变得沉重,告诉我们:“这个龚楚良,他是害人。知道吗,那是他哥哥嫂嫂的房子,不是他的。他哥哥嫂嫂全都死在里面了。都是暴死,犯什么病一直没查出来。”

  “哦?人死了有多久?”符启明却不以为然。

  “死得有……”老村长很认真,掐着手指说,“七八年了吧。”

  符启明说:“七八年了,没事。我是个道士命,一点点凶煞还是镇得住。要不,我叫我爸来做一场。”

  “哦,你爸是道士?功力怎么样?”

  “怎么了?”

  “要是功力了得,以后我们跑不脱的事情都可以放给他做。我们村的道士不行,给小孩祛惊都搞不好。这算得哪门子道士?”老村长脸上现出不满。

  符启明说:“那你放心好了,祛惊我就搞得来。我父亲可是真道士,只是这里离得太远,我父亲过来做道场,挺麻烦的。”

  老村长说:“我正愁这个事。你看,一个村子没一个像样的道士,算哪回事?只要你家老头做得好道场,路费和酬劳你不要担心。现在我们跑不脱日子好过了。我们这里有矿!”

  老村长和符启明简直相见恨晚,他俩扯得热乎,把我扔在一边。看样子,就这一会工夫,符启明给他父亲拉得一单不小的生意。跑不脱有矿,我估计老村长的职权发挥了作用,他儿子肯定搞得好矿洞,他一家人锄头一扔,皮包一挟,农民就变成了老板。

  次日,符启明要我帮他借辆车,到葫芦嘴镇拉他的行李。我去找伍能升帮忙,不但借车也借人。这一阵,我是对伍能升有点冷落,本以为他会借机给我颜色,没想他答应得相当爽快。伍能升开来一辆白色皮卡,送符启明回葫芦嘴镇取东西,我当然也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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