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小说 >> 重点推荐 >> 正文

《荒原问道》(2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12日11:15 来源: 徐兆寿

  这一次是真的拐了脚,又伤了头部和背部,伤口上还流着血。女人看见他带着小瘸子似乎有些失望,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十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领着孩子,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也不敢请别人家的男人来家里,生怕有什么麻烦,于是,所有的活她只好自己干。她是往房顶上晒辣子时不小心摔了下来。他转头看见秋天的阳光从门头窗户上照进来,温暖极了。他听着女人的哭声,看见门口一地的辣子。他有些同情她了,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她了。更何况,他也很少听到王秀秀与哪个男人有染。他坐在门槛下,女人坐在秋天的阳光下,小瘸子替她把头包好,又给脚上上了药。这时,男孩又端来一大缸水来,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差点把他烫死。女人还在哭着,他的心彻底地柔软了。他安慰她说,你的命运已经够好的了,哪像我……他这么一说,那女人竟然露出同情的目光,对他温柔地看了一眼,不哭了。他们出了门,看见门口有一个女人,就对那个女人说,你帮帮她吧。那个女人说着就喊人给他挡狗。

  第二天下午,他对小瘸子说,去给王秀秀换药去。小瘸子去了。回来对他说,王秀秀说,明天希望你去,她要让你给她写封信。他说,你给她写上不就行了。小瘸子说,她说你写的信她男人能看懂,别人的都看不懂。小瘸子还说,我看她的脚肿得更厉害了,可能得打针。

  第三天下午,他捎着药箱去了王秀秀家,看见王秀秀家门前有两个女人在聊天,王秀秀也大开着门,坐在门口与几个女人说话。见夏大夫来,她就拄着一个铁锨,把狗喝了一声,那狗就不吱声了。她继续大开着门,这也是他所希望的。院子里那个男孩子可能上学去了,小男孩听说是到别人家院子里玩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她拄着铁锨和他回到了屋里。他让她趴在炕沿上,给她打针。她说,她站不住,她想趴在炕上。于是,她趴在了炕上。然后,她开始费力地把裤子往下拉,想露出她的臀部。她问他,哪一边打?他说,随便。她说,我都脱下来你看看,我打的针太多,皮都有些硬了。她说着,就把裤子脱到了大腿处,露出整个臀部来。她说,你摸摸,哪里能打就打哪里吧。他轻轻地摁起来。她说,你多摁摁,我觉得你按起来太舒服了,你一摁我就觉得不疼了。他看见了她臀部虽然瘦但曲线优美,还看见臀部下面黝黑的部分。他说,就打右边吧。然后,他坐在炕沿上给她打针。

  她突然说,你女人肯定很幸福。他说,也许。她又说,我的命就太苦了,我若下辈子找男人,就一定找一个你这样的男人。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一块石头突然变成了气体,升起在空中。

  他笑了笑说,我的命比你的苦多了,只是你不了解而已。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后悔。说完,他拔出了针头。他说,我看你和你男人夫妻关系很好。她叹了口气,提起了裤子,坐了起来说,你哪里知道,他不行。他突然怔住了,不知该说什么了。今天他们说得太多了,都似乎跨越了某种界线。他转过身看着女人说,那两个孩子?她低下了头,说,这个,好吧,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吗?他点点头。她说,我与公公的,前年,公公死了。她抬起头望着他说,你肯定看不起我这样的人。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在农村十几年,什么样的事他都只听说过,公公睡儿媳妇的事更经常听到,没想到这是真的。他不知说什么好。她说,我是山里的,有个弟弟是哑巴。我是被一千元钱买来的。他吃惊地问她,你们家里人知道他不行还……她点点头,突然泪水下来了,但也仅仅两秒钟,她就又擦去了泪水,说,这是命。他突然觉得世上没有词汇供他们谈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真的比我悲惨多了,可是,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与……他说不下去。她说,公公一个月来一次,他老了,也不行了,那一次要了他的命。她又沉重地叹了口气。她说,我男人也知道,所以,他不敢回来。他是独子,但他不行,公公只好替他,不然的话,我们就绝后了。他一怔,仿佛看见那个阳痿的男人在遥远的煤矿上沉重地呼吸的声音,但他无法看清他内心苦难的泪水。他说,你们确实都很苦。她叹道,这都是命,别人都不知道,都还羡慕我。他无言以对。

  谈到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她其实很美。他告辞了。他出来的时候,王秀秀依然拄着铁锨把他送到敞开的大门口,大声说,明天你如果忙,就让小瘸子来。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就骑着自行车走了。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了看苍茫的大地,秋光浩浩荡荡。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股泪水始终没有流出,它不是单纯地为谁流的,而是为某种痛苦的命运。以前,他是从钟老汉和老岳父以及那些男人那里了解大地,他知道了牺牲、艰难和荒谬。现在,他从秋香、春华、十八岁的少女、年轻的奶奶以及苦命的王秀秀那里似乎渐渐洞悉了这大地的朴素、苦难和向往。他似乎又一次离大地近了一步。从学中医开始,他对世间和人情豁然间通了。那些圣人之教,那些从前接受的概念是多么荒谬和教条啊。谁曾了解过大地的泪水?

  后来,他还去过王秀秀的家。她在门口坐着,外边并没有与她聊天的女人,但她一看见他远远地来了,就笑了。这一次,他看出是真的笑。他笑了笑说,今天怎么样?她说,好多了。她再也没有谈过她的苦难,似乎一夜之间把它们全忘了。她笑着说,那天本来要让你写封信呢,结果忘了。

  大门仍然敞开着,大黄狗仍然在静静地卧着,伸着舌头一声接一声地呼吸着。孩子们不在。他进屋给她打针。她上炕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她笑了笑,然后,她开始脱裤子,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好像有些羞涩。他看到她眼睛里流露出少女的神情,他笑了笑说,你真的很坚强,你给外人的印象是很幸福,没有人能看出你的痛苦。她的眼睛里流出了泪,直直地看着他,她说,我能抱抱你吗?他真后悔自己同情心了,他愣了。当那个女人绝望地要转过身时,他说,好吧。她流着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她搂着他的腰,然后,她说,好了,现在给我打针吧。他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开始脱裤子。她转过身来,看着他,解开了裤带,然后,整条裤子掉到了地上。他愣住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她把上衣也脱去。他看着她的整个身体,虽然瘦,说不上美,但匀称。准确地说,她没有秋香的美和丰腴。他还是喜欢丰腴的女人。他看了看门外,慌张地说,大门都开着,你这是干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没人会进来,我们家从来没有人来,大黄在那儿呢。然后她抓住他的衣服说,我知道你也想要我。他几乎难以呼吸,他还没说话,女人就隔着裤子握住了他早已勃起的阳物,她说,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更不会去缠你的,你放心,就一次。他更是恐惧,转身要往后退。她还仍然抓着他的那儿。她说,我不会放弃我的家庭的,我也知道你不会娶我,就一次,我想给你。

  私底下,他想过这件事。他知道那个女人想与他要干什么。但他害怕。他想走却走不动。她的嘴唇已经贴上来了,温热的,海腥味的,仿佛积聚了几十年的性欲。那味道他再也无法拒绝。当她说,我知道,我们都是苦命的人——的时候,他几乎要崩溃了。然而,他突然清醒了。他将她扔在了炕上,出了门。狗在拼命地叫着。

  当医生夏大夫从王秀秀家出去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到了一种不祥的征兆。他陷入了苦恼。他发现,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就再也忘不掉王秀秀。他明明知道在她与秋香之间选择,他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秋香,但是,有一种他无法说清的东西在体内折磨着他,竟然使他差点动摇。那天晚上,他早早地睡了。秋香以为他病了。他说,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半夜里,他翻来覆去。秋香问他,头疼得厉害吗?我给你取药。他说,不是,不要紧的。但是,他又怕与秋香进一步谈话,于是,他说,赶紧睡吧,明早我得早起。

  自那次以后,王秀秀有很多天没有让儿子来找过夏大夫,夏大夫也总是派小瘸子去给她打针什么的。

上一页 1 2 ...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