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唐布拉》(67)

　　5月底6月初，正是天山红花盛开的季节，闫旭东带着我们到天山红花开得最旺盛的草场去观赏。因为雨水充沛，温度适宜，天山红花开得如火如荼，像是一群热情奔放、妩媚娇艳的西域美人，在微风摇曳中顾盼生辉、载歌载舞。千万朵红花竞相开放，与远处高高低低的群山雪峰、碧蓝的天空、形态各异的白云及成群结队的牛羊组成一幅幅美丽的水彩画，吸引了无数游客纷至沓来。

　　木斯草原已成了全国风光摄影和户外运动爱好者的胜地。

　　木斯乡是个牧业大乡，由哈萨克族、汉族、回族、维吾尔族、柯尔克孜族等5个民族组成，其中哈萨克族占绝大多数。这里的阿肯弹唱远近闻名，既然来了，就不能放过，我们请闫旭东安排一下，想听听阿肯弹唱。他爽快地答应了。

　　哈萨克族谚语说：“歌谣和骏马是哈萨克人的两只翅膀。”

　　在草原上游牧的哈萨克人一年四季离不开马，从生到死离不开歌，有着独特的娱乐形式。每年夏秋季节，哈萨克人一般都会在风光如画的开阔草场举办阿肯弹唱会。草原上整天整夜飘荡着阿肯们高亢的歌声和悠扬的冬不拉琴声。

　　阿肯是哈萨克族人对游唱诗人的尊称。被尊为阿肯的人，是歌手中的优秀者，是能即兴吟咏的诗人，是弹奏冬不拉的高手；是草原上受欢迎、受爱戴的民间艺术家……

　　在草原的深处，在那水草丰美的湖泊中，有大群天鹅在戏水或飞翔。草原上的牧人每日就在天鹅的陪伴下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秋去冬来，一场鹅毛大雪覆盖了草原，天鹅鸣叫着振翅高飞，纷纷离开乌孙大草原。

　　一个牧羊人用白蜡木雕成一把琴，用骆驼皮做琴箱，用马尾做琴弦，黄杨木的琴头上雕刻着牧人梦中的那只天鹅。

　　这把琴发出像天鹅一样婉转的声音，被行游在草原上的阿肯们带到各个部落，飘进了哈萨克牧民的毡房，融进了一个民族的血液中，这就是哈萨克族游吟诗人——阿肯的魅力。

　　“没有诗歌的民族，生活中就没有欢乐。一个没有诗人的民族，就像没有蕴藏黄金的大山。”哈萨克族诗人合德尔汗·木哈太这句话是这个民族对诗歌向往、追求、创作的最好诠释。

　　阿肯的才华主要表现在即兴创作上，他们触景生情，即兴作诗，自弹自唱，兼有诗人和歌手的才能。哈萨克人民的口头文学，包括许多古老的叙事诗、故事、谚语等，都是靠阿肯世世代代的口头传唱保存下来的。

　　哈萨克牧人把阿肯视作民族文化的继承者和传播者，对他们甚为爱戴和尊敬。善弹会唱兼有艺术创作才能的阿肯通常能把草原牧人的喜怒哀乐以及理想愿望编成歌词，广泛传唱，因而一直被哈萨克人当作自己的代言人。

　　除了在平日生产和生活中的即兴弹唱，阿肯的重要活动是参加哈萨克族聚会时的对唱。每逢阿肯弹唱会举行之际，草原上方圆数百里的阿肯都会赶来参加这一盛会，把弹唱会作为检验自己知识、经验和艺术才华的机会。来自各路的阿肯们聚集在一起，开展赛歌、对歌、赛诗和赠歌等活动。

　　参加弹唱会的阿肯人数不受限制，唱什么歌、如何唱也没有限制。一般先比谁唱的传统长诗多，再比谁唱的民歌多，最后则是即兴之作，一问一答，比谁编唱的新歌多。胜者再接受下一位阿肯的挑战，直到他唱胜了所有参赛的阿肯，那么，这次阿肯弹唱会的桂冠就非他莫属了。有时，高手相遇，难分上下，歌唱双方相持不下，甚至通宵达旦。许多令人称绝的优秀唱词，通过弹唱会传遍整个草原。

　　参加弹唱的阿肯都是从各阿吾勒(村落)中选派的，有著名老艺人，也有新歌手。哈萨克牧民常常会全家老小骑马从几十里或是数百里外赶来观看。弹唱会场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牧民们团团包围。里面的人们席地而坐，外层及四周则被站着或骑马的牧民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聚精会神，侧耳倾听，每逢唱到精彩之处，牧民更是会心欢笑，乐而忘返。

　　往日静谧的草原，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人如海，歌如潮，琴声悠扬，歌声嘹亮。

　　见我们对阿肯弹唱心驰神往，闫旭东拿出手机用哈萨克语打了一通，然后对我们说，木斯乡最著名的老阿肯生病，来不了。

　　我们颇为遗憾。

　　闫旭东又说，老阿肯的女儿也是阿肯，得到了父亲真传，是否请她来？

　　我们转忧为喜，忙请闫旭东邀请。

　　闫旭东带我们到附近一位哈萨克族人家里喝奶茶，一边闲聊，一边静候女阿肯的到来。

　　陪我们喝奶茶的哈萨克族朋友在乡政府工作，他说，生活在伊犁地区的哈萨克族骨子里流淌着诗意，在从夏牧场到冬牧场循环往复的转场生活中，无时不将诗歌视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从一个牧场到另一个牧场的转移过程，就是哈萨克族一首首诗歌产生的过程。离开一个老牧场时，他们用诗歌表达心中的感恩或流连；光临一个新牧场时，他们也用诗歌表达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祈愿，为寂静的草原添加了活力和动感的音符。

　　19世纪哈萨克族伟大诗人阿拜这样诠释哈萨克族对诗歌的热爱：“出生时，诗歌为你打开世界之门，你的躯体随着诗歌进入大地怀抱。”

　　关于阿肯弹唱会的来历，哈萨克族民间有这样一段美丽的传说。

　　从前在美丽富饶的阿勒泰草原上，有一个哈萨克姑娘，长得比花儿还美，她的歌喉比草原上的百灵鸟还要婉转悦耳，她弹起冬不拉来就像天山脚下终日流淌的清泉，叮叮咚咚沁人心脾。

　　每天，当太阳刚刚从山里爬上来，姑娘就赶着羊群在小河边放牧。她望着美丽的大草原和肥壮的牛羊，总是情不自禁地弹起冬不拉，唱着动人的情歌。草原上的奇花异草向她点头欢笑，空中飞翔的鸟儿停下来静听。她与一位常来河边放牧的勤劳勇敢的哈萨克小伙子相爱了，他俩常在一起唱歌，边唱边弹着冬不拉。

　　当地有个巴依，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他见姑娘聪慧貌美，顿生邪念，于是独定婚期，企图强占她。姑娘不畏强权，坚决反对。她的心上人出远门迟迟未归，而婚期一天天逼近了。姑娘不吃不喝，日日夜夜弹琴唱歌，抒发着胸中的愤怒。那凄惨的琴声，使博格达雪峰落泪；那悲痛的歌声，使天山溪泉呜咽……她想用歌声召唤远方心爱的人。

　　这时，突然从空中飞来一匹骏马，把姑娘带上天空，姑娘赶忙把冬不拉往地下扔。半空中的冬不拉一刹那变成了成千上万把，像雪花一样飘落到人们的手中。于是，大家弹起了冬不拉，放声歌唱，祝福这对情人永远自由幸福。每年夏天，人们便聚集在草原上尽情歌唱来怀念这对获得自由幸福的恋人。阿肯弹唱会就这样一年年传下来。

　　我们正入神地听哈萨克族朋友讲古，女主人恭敬地引着两位身穿节日盛装的女阿肯进来。我们忙站起身表示欢迎。男主人请两位阿肯就座，喝奶茶润润嗓子。

　　两位女阿肯年近30岁，圆脸微胖的是老阿肯的女儿，瓜子脸的是老阿肯的学生，据说她俩已在阿肯弹唱会上声名鹊起。

　　两位女阿肯稍显拘束，喝了几杯奶茶后，在男主人的一再请求下，你推我让，圆脸的女阿肯方才调试了一会儿琴弦，用哈萨克语唱了起来。歌声时而舒缓，时而激越；像是在月光下漫步，像是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我听不懂歌词大意，低声问闫旭东。他说，是在歌唱牧区草原的新生活。两位女阿肯轮流演唱，旋律时快时慢，歌声忽高忽低，在座的人听得很投入，我只能用心感受。

　　阿肯弹唱善于抒情，曲体结构极为自由，没有固定曲调，以说唱为主，伴奏为辅，弹唱时往往以热情洋溢的前奏引出高亢悠扬的歌声，有如湍湍激流倾泻不止。这种弹唱适于演唱古老的叙事长诗，也便于演唱即兴创作的诗歌，用以描绘大自然，歌唱草原牧区的新生活。

　　另一种阿肯弹唱，有几种固定的曲调，音乐上以大幅度的节奏变化、频繁的对比变化和富有特色的调式交替，给人以充满活力的听觉美感。演唱时往往有幽默风趣的表情，适于演唱自然风光、生活习俗等短歌。另外有男女对唱的形式，常见于草原上一年一度盛行的阿肯弹唱会。

　　阿肯弹唱实际上就是阿肯对唱，阿肯弹唱只不过是一种习惯用语而已。阿肯是哈萨克语“aken”的音译，其意为民间游吟诗人，但又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诗人。哈萨克族的阿肯与汉语意义上的诗人有着很大的差异，阿肯远比诗人广泛得多，阿肯是智者的化身，是最博学、阅历最丰富、最令人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