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唐布拉》(7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7日16:51 来源：中国作家网 鹏鸣

　　我们在尼勒克采风时，偶然得知喀什脑子有一位哈萨克牧民在天山深处的峡谷中修桥铺路，资助了近50位失学儿童，便驱车颠簸了三四个小时前往探望。见到这位牧民方知，他在这里投资开发温泉，尽管负债累累，仍矢志不渝。因为此处温泉能帮周边牧民缓解或治疗风湿、关节炎、皮肤病等病症。

　　这个温泉叫喀什巴斯阿热散温泉，哈萨克语的意思是喀什河源头上的温泉。喀什巴斯阿热散温泉位于尼勒克县城东300公里天山深处的冰川之下，雪谷之中，坐落在景观奇秀，绿草如茵的萨特勒河与阿克布拉克河相汇处。

　　泉水刚流出地面时，热气腾腾，温度高达60℃，人不敢涉足。牧民将温泉水分成三路从山上引出，经过一段距离的流淌，进入到三个池子中。水经过散热，温度适宜，可直接入池。泉水流量高达2.5公升/每秒，可供多人沐浴，是热疗的好地方。每年夏秋之际，患关节炎、皮肤病的牧民纷纷来浸泡。

　　夏夜的温泉热闹非凡，有的牧民泡在水池里，看弯月如钩，繁星璀璨，感受天人合一的境界；有的牧民三三两两围着篝火，喝着白酒，伴着乐器纵声歌唱。寂静的山谷里，成了嬉戏欢笑的天堂。

　　尼勒克的雪，塞外的雪

　　这个冬天，北京只有寒冷，没有飘雪，破63年以来最晚降雪纪录。李白有名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燕北京故地，对于曾是瑞雪纷纷的北方大都市而言，一个不下雪的冬天，还能叫冬天吗？于是，怀想起尼勒克的漫天大雪来。

　　尼勒克地处喀什河河谷，四面环山，每年冬天都会下起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自天而降，漫天飞舞，若有风吹，雪花则打着旋儿，飘飘洒洒着舞蹈般飘落。不一会儿，大地便改变了模样，灰色的楼群换上了洁白的新装，蓬松的树冠戴上了洁白的绒帽，到处是一片银白。

　　独处唐布拉宾馆，夜阑更深，万籁俱寂，似乎能听见窗外雪花扑簌簌不断往下落，有时还会压断树木的枯枝。想起唐人高骈《对雪》中诗句：

　　夜深知雪重，

　　时闻折竹声？

　　难得夜这般清静，难得炉火这般的温，更是难得，宁静了红尘纷扰的心境。

　　大雪常常会下一整夜。凌晨放晴，窗帘缝隙处透出白光。凭窗远望，好一场大雪！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世界罩在一件洁白的鹤氅之下。院子里树木的枝条上毛茸茸的，冬夏常青的松树上挂满蓬松松的积雪，一阵风吹过，玉屑般簌簌落下，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街道上的积雪能埋没脚面，踩下去咯吱作响。环卫工人起个大早儿，忙着扫雪铲雪。我弯腰捧起一把雪，攥成一个雪球，冰凉刺骨，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吃完早饭，当地的朋友拿着相机，陪我一同往郊外看雪景。

　　边塞诗中写天山大雪的不乏佳句名篇，最传神、最生动的千古诗章首推唐朝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数九寒天，尼勒克冬天最美的风景在喀什河谷次生林。这里“古树苍穹舞瑞雪，水墨丹青山水画”，到处是冰雕玉砌，银装素裹，好似一幅美丽长卷，十分迷人。在白雪的映衬下，千年古树群千姿百态，劲舞苍穹，高高低低的树木沿着弯弯曲曲的喀什河绵延上百公里，像是一条静卧的银龙。

　　清澈的河水、姿态万千的次生林、朦朦胧胧的远山勾勒出一幅幅水墨画，中国画的传统技法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树枝上的雾凇晶莹剔透，好似玉树琼花。网友晴岚做七律《雾凇》：

　　隆冬暖江堤树异，

　　蒸腾雾气化神奇。

　　轻烟冉冉凝美景，

　　棉絮团团镶翠枝。

　　雪松霜柳霞光闪，

　　玉树琼花景致弥。

　　风姿绮丽惹人恋，

　　形态晶莹诗心迷。

　　尼勒克晴后的雪景是极美的，天空湛蓝，雪峰晶莹耀眼，白玉般的冰雪熠熠泛着寒光。远处有氤氲升腾的雾气，偶然雪花飘来，在风中旋舞，在阳光中灿灿生光，像是晶莹剔透的小精灵。伸出手掌，菱形的雪片落在掌心，这片雪花含有无数的结晶，一粒结晶又有好多的面，冰晶透亮，微凉，逐渐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像是一滴眼泪。

　　雪花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寒风凛冽的苍穹下，自由自在，像是扇动着羽翅的蝴蝶闪闪飞舞，如梦如花，像是雨的精魂。

　　尼勒克的雪，有时像空中撒盐，有时像柳絮飘舞。雪是生命之源，奔流不息的喀什河，全靠雪山融化的冰雪，才能滋养沿河两岸绿油油的草原、枝叶繁茂的树木和万顷良田。

　　瑞雪兆丰年，雪下得越大越好，但如果是暴风雪，就会造成雪灾。2010年1月，尼勒克连续4次出现暴风雪天气，西部山区积雪厚度达90厘米以上，东部山区积雪厚度达1米以上，发生大雪崩近百起，造成多起人员伤亡事故。这样肆虐的雪还是越少越好，生死存亡之际，焉有闲情逸致去赏雪？

　　今年，我在为北京不降雪而烦恼时，朋友从尼勒克发来雪景照片，喀什河边的冰雪世界，玉树琼枝，雾气蒙蒙，美轮美奂，疑似仙境。

　　我在梦中独自徘徊，驻足静观雪花飘舞，那一片片雪花伴着天籁之音而来，那是天堂的声音，是天地间最纯净、最优美的诗章！

　　重访赛里木湖

　　这是我第二次来赛里木湖了。

　　这次我和妻子一同前来。我们的旅游计划是由乌鲁木齐经赛里木湖到伊宁，再到尼勒克，游唐布拉大草原，经乔尔玛返回乌鲁木齐。我们是6月底出游的，车到赛里木湖畔，我们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妻子高兴地喊道，这就是赛里木湖啊！我说，对，好好享受吧。

　　这时候，阳光正好不是很灼热，光线不是很刺眼，绿茵茵的草地将各种野花衬托得尤其妩媚多姿。当然，人在花的映衬下，也显得柔美温顺了许多，平日里强势的妻子，到了这里竟然表现颇为贤淑。

　　我们刚冲出车子，就冲向花的海洋。我们采野花，我们照相，玩累了，就坐在草地上休息。极目远眺，只见那水面坦荡，碧绿清澈，四周群山巍峨，幽林绣草。湖面黄鸭群集，水鸟啾鸣，天鹅掠水，鱼翔浅底，充满盎然生机，四周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的松柏苍翠墨绿。广阔的草地上，牧草如茵，黄花遍地，牛羊如云，牧马奔驰，牧歌悠悠，毡房点点，炊烟袅袅，真正是如诗如画。

　　我有点儿卖弄地对妻子说，大约7000万年前，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天山山体的一段陡然陷落，形成了现在的赛里木湖。蒙古语称它为“赛里木淖尔”，意为山脊梁上的湖。它是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高山冷水湖，它就像一颗璀璨的“蓝宝石”高悬于西天山之间的断陷盆地中。赛里木湖是一个山间大湖，湖中有一个小岛。湖东西长20公里，南北宽30公里，面积454平方公里，最大水深86米，湖略呈卵圆形，海拔2073米，蓄水量210亿立方米。

　　妻子看着远处的湖景，没有出声。我继续卖弄道，咱们来早了，要是再晚来一个月，这里可就热闹了。那时候，当地的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的牧民，都要在这里举行赛里木湖那达慕大会。草原百里方圆的蒙古族、哈萨克族牧民都来了，他们载歌载舞，举行传统的体育比赛，有摔跤、赛马、叼羊、姑娘追等少数民族传统娱乐活动，那真是精彩纷呈，气氛热烈，可以领略到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的民族风情。

　　妻子还是没有表态。

　　我说，赛里木湖很美吧？妻子说，是很美，可是我不是诗人，说不上它到底美在哪里。

　　我说，有人总结出了“赛里木湖十景”，很有诗意的，我说给你听，那就是“金缎镶边”“科山观松”“净海七彩”“湖心情侣”“激浪拥堤”“绿海珍珠”“乌孙古家”“富士东峙”“赛湖跃金”“松头雾瀑”。不错吧？

　　妻子笑道，什么呀！说得我一头雾水，这都是文人瞎掰。我说，其实，欣赏景色，各人的感受千差万别，如果有人把这十景逐一讲解，那你就有可能赞同。妻子说，也许吧。

　　我告诉妻子，有传说，赛里木湖是由蒙古族一对为爱殉情的恋人的眼泪汇集而成的。妻子有了兴趣，就说，是吗？讲讲。

　　于是，我就讲了。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个鲜花盛开的美丽草原。草原上，有一位叫切丹的姑娘与叫雪得克的蒙古族青年男子彼此深深相爱。可是，凶恶的魔鬼贪婪切丹姑娘的美色，将切丹抓入魔宫。切丹誓死不从，瞅了一个机会逃出了魔宫。魔鬼急忙追赶，眼看就要被追上，切丹不愿再落入魔掌，就跳进了一个深潭。雪得克赶来相救，发现切丹已经死去。他万分悲痛，也跳入潭中殉情而死。霎时，潭里涌出滚滚碧波，于是，这对恋人的真诚至爱和悲痛泪水，化成了赛里木湖。

　　想不到妻子听了这个民间传说，倒有些感触。她说，就像汉族的《白蛇传》一样，明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很动人。我们两人暂时无语，眼望着赛里木湖遐想。我回忆起第一次来赛里木湖的情景。

　　那是陪我的好友来的。那时，我的好友得了一种不治之症，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到伊犁旅游一次。我就陪同他来到赛里木湖。

　　我们坐的是一辆破旧的客车，速度很慢，道路也不是很好。我们一路上昏昏欲睡，忽然，一片奇特的水面映入眼帘，那水面犹如一块硕大无比的海蓝宝石。原来这就是赛里木湖啊！

　　不巧的是，这时的天公不作美，灰蒙蒙的，还飘着极细的稀疏的雨丝。我们俩的腿都坐麻了，勉强站起来，互相搀扶着下车，来到赛里木湖边，极目远眺。老实说，雨中的赛里木湖也是很美的，我就对好友说，看，烟雨朦胧，这时的赛里木湖多像一位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

　　为了给好友一个好心情，我当然要选择令人愉快的话题。果然，我的话带给了好友快乐。我扭头看他，见他脸上蒙着雨雾，那泛着微波的湖水，那么湛蓝，那么深幽，似乎沉沉地映入他的瞳孔。他笑着大声说，美呀，赛里木湖真美！她就是我的新娘！赛里木湖，你是属于我的！

　　我转身再看那湖水深沉的蓝，荡人心扉，它传递着宁静、宽厚、博大、纯真、高洁、无欲，那轻轻荡漾的湖波，洗涤着人的心灵，冲刷着一切灵魂中的污垢，那水波的低吟浅唱，如同母亲唱给孩子的儿歌。是的，凡是来到赛里木湖的人，都会被赛里木湖的美所吸引。

　　我对好友说，你听，赛里木湖水在给我们唱歌，那是母亲的歌！好友微笑着说，是的，我回到母亲的怀抱里了。我们这次到赛里木湖，真的不虚此行。

　　我们在赛里木湖没有停留多久，就又上车去了伊犁。那次旅游过去3个月，我的好友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在。我们这次来赛里木湖，心情再也没有那次暗藏在心底里的沉重，我和妻子都很愉快。在一个蒙古包里，当主人唱起祝酒歌时，我忍不住就喝下了大碗的马奶酒。我甚至在马头琴的乐曲声中跳起了舞。

　　这时，一切的回忆都已经烟消云散，赛里木湖的美将永远镌刻在我的心坎里。再见，赛里木湖，也许再过10年、20年，我会再来拜访你，再看看你的容貌，再感受你博大深沉的胸怀，再听听你的歌声。

　　—— 一代学坛宗师徐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