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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稞》(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22日16: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高鸿

  这个拉姆知道。其实旺钦对她的好,她全看在眼里的哩。拉姆不喜欢旺钦,也不全是因为他个头矮,而是因为姑娘的心里已经装了人,这个人就是平措。可是平措这家伙大大咧咧的,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令她非常伤心。就在昨天,旺钦还带着一条羊腿到她家来,站在她的帐篷外面,拉姆夺过羊腿就扔了,还让索朗(拉姆家的藏獒)去追,吓得旺钦连滚带爬地跑了,拉姆在后面哈哈大笑。旺钦的殷勤和平措的没心没肺表现得是那样分明,可是拉姆就是喜欢平措,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一阵风钻进脖子里,凉飕飕的。云贴着草原往前走,不小心掉湖里了。湖想把云留住,便掀起了一股风,撕下一块云,湿漉漉的,全是水……

  刚下了几滴雨,湖水黑乌乌的,翻滚着一层潮气。太阳把雪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整个拉达木措都被罩在了里面。

  央金甩了一声鞭子,对着坡下的羊群大声地喊:“——达瓦(星期一)、米玛(星期二)、拉巴(星期三)、普布(星期四)、巴桑(星期五)……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喽!”

  羊群里一阵骚动,发出咩咩的叫声。

  多多河上的月光

  天一黑,羊也不贪食了,争先恐后往回赶。两个姑娘闹了一天,这会儿也累了,一路上都不说话,想心事。

  “央金啦,昨天你阿妮给你带的衣服,你试试看怎么样呀?”

  “央金……阿妈可真有些舍不得你走啊!”

  一路上,央金一直都在思量母亲说的这些话。还有父亲的眼神,跟平时也不一样,有些说不出来的生分味儿。按说,他对女儿是不用那么客气的,可是你看,他叫央金的时候,会说:“央金啦!”阿爸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在央金的记忆里,阿爸顿珠脸上的皱纹永远都那么深,像浪卡山的褶子,从没舒展开来过。可是这几天,他看女儿的时候,脸上会挤出笑纹来,很生动,很深刻。在藏区,对一个人尊敬,名字后面要加一个“啦”,就像汉族人说“您”一样。比如唤父亲为“爸啦”,而不是阿爸,也不是爸爸;唤母亲,叫“阿妈啦”。而对于儿女,只有成家立业的孩子,名字后面才会加一个“啦”字的。还有,当地风俗,女儿结婚前一天才知道自己第二天要嫁人,订婚是不会告诉她们的。虽然订婚的仪式也很隆重,但都是瞒着女儿进行的。男方买的衣服,家里人会说是亲戚送的。等到女儿知道这些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第二天就要成婚了!

  拉姆今天的话提醒了她,家里如果给她订婚,是不可能通知她的。至于嫁给谁,更是无从知晓了。

  也许是和多吉订婚呢。要是多吉啦,那当然是最好的。多吉的弟弟扎西今年和平措一样参加高考,也没考上。扎西知道哥哥多吉喜欢央金,因此每次来找平措的时候,都会多看她几眼,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可是要是多吉,他肯定会回来一趟的呀,无论多么忙。他回来,即使不告诉央金这件事,那起码也该来看看她啊!

  ——必须弄清楚这个问题,央金想。问是不合适的,阿妈虽然非常疼她,可是她绝对不会告诉女儿这件事的。家家的阿妈都一样,她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从益西草原回到家,天已经黑尽了。屋里亮起了灯,灯光从黑色的氆氇帐篷里透出来,漾着一股暖暖的光。

  那森第一个冲了出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它用爪刨,用头顶,热烈地欢迎它的女主人归来。那森的腿这两天有点问题,一直待在家里,都快憋出病了。

  “央金啦,咋回来这么晚呢?赶快吃饭吧!”德吉尼玛已经在村口上望了几次。女儿一回来,她的心才踏实下来。

  也许是饿了,阿妈今天磨的糌粑真好吃,又酥又香;酥油饼又黄又嫩,一口咬下去,嘴角全是油……

  “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坐在一旁的平措看央金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说。

  “央金啦,多吃点吧,吃完早点休息,放一天羊,够累的呢。”德吉尼玛说。

  “哦呀,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央金揩揩嘴,准备回自己的帐篷。

  月亮升上来了,朗照着草原河谷。浪卡山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氛围中,显得高大挺拔,险峻突兀。

  这会儿睡觉还有些早,不如去找扎西聊聊,兴许从他的嘴里能知道什么信息呢。

  央金这样想着,抬腿就往外走。草原上静悄悄的,多多河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河水淙淙潺潺,缓慢地流动着。

  多吉家的帐篷在河谷对面的山坡上,那里向阳,草木葳蕤。不时有一两声狗叫声传过来,央金听见自己的身后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回头看,原来那森跟来了。

  从河谷过去需要涉水。虽然是初夏,河水还是很凉的。央金提着鞋子,小心翼翼地往过走。刚过河,就听见男人的脚步声。

  来的正是扎西。扎西看见她,也有些吃惊。

  “哦呀扎西啦,这么晚,你到哪儿去呀?”央金故作镇静地说。

  “我睡不着,想找平措聊聊呢。他在家吗?”扎西说。

  “平措睡啦。你明天再找他吧。扎西啦,多吉最近有没有回来啊?”说到多吉,央金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

  “没有啊!多吉去了拉萨,好久没回来了呢。”扎西说。

  “他真的那么忙吗?不回来,也不给家里写信吗?”央金说。

  “写了。多吉说生意不好做,每天都忙呢,没时间回家。”扎西说。

  “哦呀,那我走了呀,你也回家休息吧。”央金突然觉得自己像泄了气的皮球,几乎瘫在地上。

  看样子,和自己订婚的人,绝不是多吉!

  那么会是谁呢?央金边走边胡思乱想着,不觉就到家了。

  父母的帐篷还亮着灯,他们一定还在忙着什么呢。央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耳朵贴在帐篷上。

  “全村的人都会来,两只羊不够吃的。”顿珠说。

  “那就再加一只吧。一定要体面一些,不能让咱央央觉得委屈啊。”德吉尼玛的声音。

  “那天巴桑家还会送来牛肉的。再加三只羊,足够了。”顿珠说。

  “那个九眼天珠,是你藏着吧?我怎么没找到呢?”德吉尼玛的声音。

  “天珠我拿出来了,系子快要断了,要换一下呢。”顿珠说。

  “哦呀,那就好。早点睡吧,明天的事还多着呢。”德吉尼玛的声音。

  里面的灯忽地灭了。很快,一阵熟悉的鼾声就传了出来。

  央金靠着帐篷慢慢地往下溜,身子软得像一团面条。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像帐篷上的雨滴,刷刷地掉在地上。

  不行,这件事必须水落石出。

  顿珠手中的鞭子

  平措一大早就把羊赶走了。他和扎西骑着马,把那森也带走了。

  顿珠和德吉尼玛这几天都在地里忙活。有一段时间没下雨了,因此墒有些干,土坷垃非常硬,前面牦牛耕过,后面还得跟着用头再打。顿珠家的这两头牦牛一个三岁了,一个才一岁多,不知道走犁沟,需要一个人在前面牵着。央金今天来,就是牵牛的。

  在后藏,青稞是主要粮食作物。藏民们用它磨糌粑,做酥油饼,酿青稞酒,家家都离不了的。由于气候寒冷,每年的播种期都到了初夏。田野里,一派繁忙景象,家家把最好的牦牛和马匹,都赶到地里来了。到了望果节前夕,这里便会成为一片金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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