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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稞》(1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22日16: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高鸿

  一股更强的风暴掀了过来,两个女孩的身体几乎冻成了冰块,像一尊白色的雕塑,一动不动。这时,央金看见爷爷走了过来。说来奇怪,央金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却经常在梦中与他相遇。爷爷身材魁梧,颧骨高耸,眉毛浓厚,与父亲非常相似。爷爷说央金啦,你不能死哇!如今这么好的社会,朗生都成了自由人,受法律保护。咱日多的太阳一天比一天亮,草原一天比一天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啊,这些你都赶上了,赶快回去享受吧!爷爷的身边站着父亲。父亲顿珠怒目圆睁,手里拿着鞭子,呼呼地抽了过来。父亲一边抽一边说:“我叫你逃,我叫你逃!”母亲德吉尼玛用身子抱住父亲,声泪俱下,乞求央金赶快回去……央金跟随父母回到家,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原来他们就是山外巴桑家的人,是前来抢亲的。中间一位粗壮结实的黑脸大汉就是巴桑。巴桑手里拿着刀子和绳子,央金想逃,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动。巴桑狞笑着把绳子扔了过来,套在了央金的脖子上。绳子越收越紧,央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突然,多吉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央金喜出望外,她拼命地嘶喊着:“——多吉,快来救我啊!”多吉一跃来到她的身旁,正要替她解开绳索,巴桑刀子一舞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多吉的脖子上,鲜血溅了央金一脸……“——多吉!”央金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巴桑的贡布拉

  央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也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

  ——阿爸呢?阿妈呢?还有多吉……多吉被砍伤了,正在流血呢。哦呀,多吉!

  “多吉!多吉!!”央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子像被抽了筋似的,一点劲也用不上。

  “姑娘不要起来,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身子非常虚弱呢。”一位慈祥的老阿妈端着酥油茶,正在用勺子一点点地喂她。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呢?”央金感觉莫名其妙。她拒绝喝酥油茶,努力想坐起来,结果挣出了一身虚汗,身子还是瘫在床上。

  “这里是贡布拉。你别动,千万别动!”阿妈说着就把她按在床上。

  央金冷静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三天前的暴风雪情景。是的,她们爬上了卓嘎拉山口,然后在那里迷失了方向……

  ——拉姆呢?!

  “阿妮啦,还有一位姑娘呢?她在哪儿啊?”央金问。

  “哦呀,嘛呢叭咪!巴桑背回来的人,就你一个呀!”阿妈一脸茫然的表情。

  “——拉姆,她叫曲珍拉姆——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出来的呢!”央金焦急地说。

  “巴桑,你来一下。”老阿妈对着外面喊。

  一个长得很像多吉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央金怀疑自己眼花了,就用力地揉了揉。没错。小伙子和多吉长得非常像:个头、眼睛、鼻子、眉毛,甚至连肤色都差不多呢!

  可是他不是多吉。

  “我采雪莲的时候,在雪地上只看见你一个人,没有你的朋友啊!”巴桑说。

  “不会吧?我们在大雪里紧紧地抱在一起呢!谁能把我们拆散呢?”央金尽量回忆着出事前的情景。

  “的确没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浑身冰凉。我发现你鼻孔尚有呼吸,就急忙把你背回来了。”巴桑说。

  “要不,你再到山口去找找,看看那个姑娘是否还在那儿呢。”老阿妈说。

  “现在寻找,估计只能找到尸体了!山上风大,晚上那么冷,谁也撑不到天亮的,何况已经三天了。不过我还是去找找吧。”巴桑边说边开始换衣服。

  “——我也去!”央金挣扎着想坐起,没有成功。

  “你好好地躺着吧。你被冻坏了,浑身都抹着药呢!菩萨保佑,也许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巴桑出门的时候冲着央金微微一笑。那样子太熟悉了——勾人魂魄的笑!只有多吉才会这样的笑啊!

  “普姆啦,给你换药吧?”巴桑走后,阿妈拿着药来到床前。

  “这些都是上好的藏药,治疗冻伤最好。来,我给你抹上吧。”阿妈边说边掀起了被子。央金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缠了很多纱布,浑身动一下就疼。她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地为拉姆祈祷着。

  晚上的时候,巴桑回来了。没有找到。

  “拉姆会不会让雪埋住了?”央金说。

  “不会。我带着那日(巴桑家的藏獒)去的,它的嗅觉可灵敏了,埋得再深的人,它也能找出来呢。”巴桑摘掉帽子,头上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脸蛋像红珊瑚一样润泽,跟多吉一样瓷实。

  “拉姆,拉姆!你在哪儿啊?”央金一遍遍地念叨着,脸上的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把枕头都弄湿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找不到,回去如何向她的家人交代啊!”央金想。

  不行。等自己能动弹了,必须去找。

  巴桑理解央金的心情。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带着那日去了山口。

  拉姆像草原上的斑头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拯救拉姆

  连日来,央金许多时候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她被严重冻伤了,并且肺上也出了很大的毛病,必须好好休养才行。

  迷迷糊糊中,暴风雪又来了。风卷着她和拉姆在雪山上翻滚,像一个雪球。雪球滚下去了,她们又爬上来;再跌下去,再爬上来。远处的玛尼堆经幡猎猎,她看见菩萨双手合十,正在为她们祈祷呢……央金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像雪花一样飘了起来,浮在空中。突然,拉姆手一撒,掉了下去。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雪坑……拉姆发出绝望的呼喊:“——央金,救我……”

  央金猛地一用力,坐了起来,沁出一身冷汗来。

  “普姆啦,你这两天老是做噩梦呢。身子太虚了,要补补才行。”这几天,除了换药,巴桑一直守在她的床前。

  “几天了,还不知道普姆叫什么名字呢。”巴桑一说话就脸红,样子非常腼腆,与他那高大的身材很不相符。

  “我叫次旦央金。”央金赧然一笑。

  “来山口干啥呢?那么大的雪。”巴桑说着端起酥油茶,给她喂。

  “想从这里路过呢。”央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哦呀。”巴桑点了点头。

  “从这里到拉萨,还有多远?”央金停顿了一下,轻声地问。

  “哦呀,拉萨啊!那还很远呢。坐汽车,要两天时间才能到。你去拉萨吗?”巴桑问。

  “去找一个人。”央金说。

  “哦呀。”小伙子看到姑娘有些羞赧,没有再问。

  “巴桑,扶我下去走走吧,再不走,我怀疑自己都不会走路了。”央金说。

  “央金啦,你的身子还很虚呢,脚上的伤还没好,我再给你抹点药吧。”巴桑说。

  “不要再抹药了!我能走了。”央金的情绪很不好。她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身子一挨地,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她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往外爬。

  “央金啦,你这样不行的。”巴桑蹲下来,想扶起她。

  “走开!不要碰我!”央金觉得自己很憋屈,眼泪刷刷刷就下来了。

  “阿妈啦,央金要走呢!”巴桑手足无措,只好求救于阿妈了。

  “普姆啦,你这样可不行的,佛祖会怪罪我的。乖乖听话,回去躺着吧,等伤好了,我让巴桑送你回去啊。”巴桑的阿妈是个慈善的老人,心肠特别软,看见央金不顾一切地要走,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了。

  央金没有再固执。巴桑抱着她轻轻地把她搁在床上,然后就出去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院子里养着牦牛和羊,门口有两只藏獒把守,它们非常尽职。跟央金家不同,巴桑家的院子四周全是房子。这些白色的房子坐落在冈底斯山的南麓,远远望去,像一片片白云落在草地上。这里的地势比较平缓,阳光充足,草地丰茂,自然条件比日多村要好。贡布拉大约有五十多户人家,听说巴桑从卓嘎拉山口救回一个姑娘,大家都纷纷前来看望。他们带着羊肉、酥油、糌粑等好吃的东西,来到央金的床边。藏族人本来就好客,看见一个姑娘落难,他们更是觉得应该帮助。就问央金是哪里人,需不需要派人先回去告诉父母。央金说自己的家在曲日,离这儿很远。巴桑说曲日有多远?坐车的话,一天就到了。央金又说家里没什么人了,哥哥在拉萨,她要去寻找呢。大家就笑笑,不再说什么。

  藏药的功效是非常奇特的,央金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久她就能下地了。

  央金求巴桑带她去卓嘎拉山口看看。她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巴桑有些为难。姑娘脸上的表情十分期待,巴桑觉得不好再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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