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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门》(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4日15: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刚

  当长江以年径流量9800亿立方米之巨,携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四川盆地、黄土高原等西、南、中、北的中国大地的表土,淀积崇明时,其指向神圣而美丽:长江要在流程之末的入海口造出一个包罗万象的岛,这个岛上的每一粒沙子都经过波涛滚滚的拣选,拣选以后的积聚,是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四川盆地、黄土高原及湘楚大地的精粹的层垒叠加,成为家园的根本,无中生有的奠基。

  那大江之水拣选而成的地,怎么能不是湿地呢?

  地质探测告诉我们,崇明岛的粉沙质黏土层厚达几百米,下覆火山及火山沉积岩为主的崎岖地层,这样的地层所拥有的是地球演变及至创生的秘密,是后来的一切自然与人力创造的物质基础。我们根本无法描述其中的细节,而只能说,这一切绝非旦夕之作,每年从西部高原奔腾而来的至少5亿吨泥沙的一部分,在东流入海时候淀积其上,成就了崇明岛。

  我曾经想过:第一粒泥沙是如何沉落并附着于沉积岩石之上的?

  从漂流到沉淀、累积,隐没于波涛中,这是不是一种江海的伏藏?

  我们说1300多年前,崇明岛露出水面了,那只是崇明岛顶端的一部分,它的显露是一种大慈大悲,但它依旧是伏藏的,我们不知它还含了多少大善知识。

  以吴淞高层计,崇明岛的地面高度绝大部分在3.2米至4.2米之间。这个高程也是充满了神机妙算的:这是历史上崇明岛经受的高潮所致的范围,同时,也是岛上粮、棉、油为主的作物生长合适的高度。

  一条顶高8米、面宽5米、全长230公里的环岛江海大堤是阻挡咸潮、抗击台风、防汛的生命线,也是崇明岛上的风景线,它阻隔了江海与沙岛,为了家园的安全,它又将长江、东海与岛上的农田、家园相连接,告诉我们一个完整而美好的家园首先应该是稳固的,而且必须有水、淡水贯穿其间,成为大地的血脉,与农人的生命息息相关。

  虽说崇明岛上一望平川,但从地理学的角度还是可以分列出3种地貌类型:堤内三角洲平原,堤外三角洲前缘,以及滨海滩涂。

  崇明岛的土地是不断淤积而成的,时间上有成陆先后之别;空间上为江海作用所控,南部和西部沿江地带,成陆时间早,已经过几百年的开发、耕种,早已脱咸熟化,是农人所说的“老脚”地区。1949年以来围垦的土地,集中在岛的北部和东部,是“半熟田”和“生田”,尚未全部脱盐。崇明沙3种类型的土壤即水稻土、旱耕熟化潮土与盐土,呈西向东延伸的条带状分布。3个土类之下又分8个土属,35土种。8个土属为:夹沙泥、黄泥、夹沙土、黄泥土、堆叠土、壤质盐土、砂质盐土;35土种为黄夹砂、砂身夹砂黄、砂底黄夹砂、砂夹黄、砂身砂夹黄等。

  崇明的土地,集九州美壤,土地层深厚,沙黏适中,土地肥力的积累和释放协调和谐,适宜多样生物,如岛上农人所言:那才是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啊!

  崇明岛土地的无与伦比的特色已经显现了:其一,从利用类型而言,全部是可耕作的面积广大的农业用地;其二,中国乃至世界土地资源尤其是耕地日趋减少,人类正在而且还将为五谷杂粮担忧的严峻态势下,崇明岛却日长夜大,不断造陆,源源不断地为了子孙后代提供新的沙洲。

  潮来一片白茫茫,潮去一片芦苇荡,当轮渡靠岸还没有来得及登陆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大口地呼吸着,多么清新湿润啊,故乡的空气!

  不仅是我这样的归来游子,多少第一次踏上崇明岛的朋友,都会仰望蓝天,尽情吐纳,享受着能够让人荣辱皆忘、心旷神怡的崇明气息。

  崇明气息,从某种意义上说便是占岛域面积三分之一以上的湿地之水,绵绵无穷地蒸发成为水蒸气,再以降水的形式返回崇明。崇明总是有似乎亘定的湿度笼罩,而这样的湿度正好是人及岛上的万类万物所喜欢的那种气息。湿地上茂盛的各种植物,除了沉降,吸附、过滤排放水的各种杂质外,还兢兢业业地制造着氧气,你看那一丛一丛一片一片的芦苇就知道了,在摇曳晃动中,是人所不见的空气的流转,一个巨大到100多平方公里的天然氧吧。

  崇明岛的湿地,崇明岛四面环绕的水域,崇明岛上没有一寸半寸裸露的土地,崇明岛上的阳光和风啊,便生成了崇明岛上空大气纯净的蓝天白云,辛劳者、失意者、抑郁者,那些在生意场上发财以后的疲倦者,以及走红的、落魄的文人墨客,在崇明岛上,在涛声的簇拥下,都可以远离喧嚣,一忘荣辱,尽享天籁。

  崇明岛,我的岛。

  我的母亲一般的岛啊,如同母亲一样包容、接纳,你来了便回家了,那空气任你呼吸,当上海、广州、北京常年为灰蒙蒙所笼罩而焦心地逐日计算蓝天数时,崇明岛除开雨雾天外,大气质量基本上都属一类,总是蓝天,总是白云。还有水,一杯长江的源头活水,泡上今年的新茶,水香茶香,生命的芳香。崇明人好客,会有陈酿米酒,如是冬日,烫得热乎乎的,喝吧,人活一辈子总要醉几次。

  醉在崇明岛是极其浪漫的一件事,因为你醉在涛声之间波涛之上了。

  去崇明岛东滩的日子,最好是春夏之交,夕阳之下,身旁,芦苇摇曳生风;前望,江涛波长浪阔。站在东滩的大堤上,那一块勒有“崇明东滩国际重要湿地”的大石之下,先经受风的洗礼,那种带着海的气息的风,你伸出舌头可以舔得出咸味的风。这里没有无风的日子,只有大风与小风之别,长江入海,江海相融时,怎么会有无风无浪的瞬间呢?

  江啊,海啊,云啊,风啊,流啊,动啊,生命的万千气象啊!

  有几只告天鸟从空中直飞而下,落到芦荡中。

  涛声拍打处,便是可以循声寻去的造地之处,细沙在堆积,经过拣选、冲刷、浸泡以后的又一层细沙将要露出水面,如同婴儿的降生,验证着沧海桑田的神奇美妙,也是江海与东滩无言的宣示:这里是生命的摇篮。

  东滩位于崇明岛的最东端,其南北两侧伴长江之水入海,江水向东向东,缓缓伸向浩瀚的东海,总面积326平方公里,是欧亚大陆东岸发育最为完美、生物群落演替最为成熟的河口滨海湿地,它具有鲜明的动态性、自然性以及物种多样性,在河口海岸系统的自然功能中,有着无可替代的防风、抗洪作用。

  长江口是个丰水多水、中等潮汐强度的三角洲河口,长江流域无休止、无穷尽的来水来沙,这一迄今为止似乎是永远的运动状态,酝酿、孕育,并影响着崇明岛东滩湿地的发育。水沙运动,江海互动的奇妙的动态性伴随着东滩湿地的延伸,湿地生态的所有方面,从鸟类、底栖生物和植物资源也随之发生微妙的变革演替,大千世界有不二法门,那就是环境造物。这一系列变化的路线图大概是这样的:滩涂淤涨,植被随之延伸,底栖生物也紧随其后外延,而以底栖生物和滩涂植物为食料的鸟类也随之外移;日积月累之后,滩涂分出新老,内侧的昨日之滩涂由于不断淤涨,其高程会渐次升高,被芦苇带替代,或者成为比今日之新生湿地略高的陆地。

  东滩的天然植被指示着地表的高层,并显示出尽管不太明显却极为重要的湿地高程的差别。芦苇带在东滩是高高在上的,标志着其地表高层已达到3.3米以上,而藨草、海三棱草则甘居其下,标高自2.8米起到3.3米止。再往前延伸则是涨淤的新地,有小生物爬行其间,沙滩上的小洞便是其穴居之所,小洞光滑至极,如同东滩的一个又一个精微美丽的天窗,贮存着日光和月光。而在此洞与彼洞之间互通声气的那些小生物爬行的轨迹,便是这新生湿地初始的生命线条,是神奇的连接,意味着东滩潮湿地的完整性,是江海边缘的神圣富有。整个东滩属于水陆接触地带,且有咸有淡,水域、池塘、潮间带、芦苇带、沙滩和野草群落错落有致互为镶嵌。

  2000年,崇明东滩列入“国家重要湿地名录”和“国际重要湿地名录”。

  东滩保护区,位于1991年围垦的团结沙和1992年围垦的东旺沙外侧,呈弧形展开在海堤之外,直至水面。这样一大片看似平坦的泥沙堆积地貌,细察之下,根据潮汐作用的潮位及滩面高度,又有潮上滩、高潮滩、低潮滩三种微地貌生境,并且拥有各自的不同植物群落和底栖动物。这种区别并不是一个初到崇明的旅游者就能发现,因为它微小而模糊,我们区分它,是想说潮汐作用的河口湿地之形成,发育缜密而有趣;我们不必去区分它,是因为这一块不断新生的土地,总是在演绎着大自然的一个公开而又深奥的秘密:何为大地完整性,完整的大地是这样不断开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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