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之城：生命副本》(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1日15:18 来源：中国作家网 潘海天、有时右逝等著

　　唐缺这时候脸色苍白，满脑子都是顷刻之间就要塌下来的大楼，哪还有这个精神来听老师上什么课。说来也怪，一个房子如果倾斜到这种程度，早该哗啦啦地塌成一片废墟了，这么半天过去，这早该倒的蒙民伟楼却还安安静静地立着。

　　老师叹了口气。“你脑子怎么这么慢呢？你的房子会缩水，这条街的空间就不会缩水么？”

　　唐缺听了这话，惊得浑身一颤，指着蒙民伟楼叫道：“啥？真的是空间缩水了？你是说是说”他语无伦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楼不会垮下来？”

　　老师耸耸肩，点了点头。

　　“真的？你确定不会？”

　　“我还坐在这儿呢！淡定点儿嘛。”

　　听了这话，唐缺又看了看头顶，心下一横，一屁股也重新坐回来，端起咖啡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这他妈的到底是咋回事儿！”唐缺叫道。

　　话刚落声，就听见外面警笛齐鸣，救护车、救火车、110巡警急忙忙地绕着路冲了过来，整个南京大学开始混乱地疏散，从蒙民伟楼、图书馆、教学楼源源不断地拥出人来，眼前只见无数短裙飘舞、花容失色的姑娘和脸色蜡黄的男人惊慌乱窜。

　　老师抬手来看了看表，舔舔嘴唇，对唐缺命令道：“去吧台给我拿瓶酒来！挑最贵的！什么路易十四，什么轩尼诗都行。”

　　唐缺听话地去了吧台，过了五分钟，他带着一瓶酒回来：“看不出是啥，你就将就了吧！”

　　两人一人一杯，老师一口气吞了一整杯，这才开口说道：“你小子懂弦论么？”

　　“我是商院毕业的啊！”唐缺答道，“我听过它，它不认识我。”

　　“那广义相对论呢？”

　　“爱因斯坦懂，我不懂。”

　　“量子力学呢？”

　　“爱因斯坦都搞不清楚的，我怎么可能懂？”唐缺叫道，“老大，我求求你了，所有物理学理论我都不懂，我的物理知识到牛顿三大定律为止了！”

　　老师听了这话，一拍桌子，叫道：“你啥都不懂？那可就好办多了！”

　　“啊？”唐缺一惊。

　　此时楼下几个大胆的人顶着钢盔跑过，搜寻没有逃出来的家伙，一眼就看见了这两个还坐在窗户边的家伙，大叫道：“喂！楼要塌了！你们快下来啊！”

　　老师探出头去，叫道：“鬼叫什么啊！小伙子淡定！没见到我们喝酒呢？”

　　这话不说还好，这三个热心人一听，只当他们俩喝麻了，没反应过来有危险，三个人一合计，就冲进了这咖啡厅。

　　他们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儿，冲上楼来，二话不说，两个人架住唐缺，一个人架住老师，就开始往外拉。唐缺大叫：“我没喝醉，不用架我！”老师刚吞了两杯，满口酒气，干脆就拳打脚踢。这一来他们被架得更紧了，直接就朝楼下拖。

　　老师见没法反抗，就干脆躺成一条死狗状，人被拖着，口里却也不闲着。

　　“唐缺啊，你小子知道宇宙是多少维的么？”

　　“啊？”唐缺虽然是学商科的，但是也写过点儿科幻，作为一个不靠谱科幻作家的基本素养，他道听途说过什么宇宙是十几维的之类的传闻。“十三维的？”

　　“胡说八道！难怪这两年科幻小说越来越烂，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写科幻的？连宇宙是多少维的基本常识都没有！”老师骂道。

　　“老子是写奇幻的！奇幻作家！”唐缺争辩道。

　　“你不是写科幻卖不掉才写奇幻的么！早点儿来考我的研究生，你的科幻至于卖不掉么？我教你！弦论认为宇宙是十一维的，除了空间三维时间一维，还有七维不可见。另外还有比较流行的海姆－德吕舍尔空间，认为宇宙是八维的，除了时空四维以外，还有重力维、电磁力维、万有引力维、万有斥力维”

　　三个戴钢盔的壮汉这时候已经把他们拖到了一楼门口，听这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更是当他们喝多了。

　　唐缺被一路拖了出去，心想，老子要不是宅了这么多年没锻炼，也不至于被这两人这么拖着走。老师说的东西他又全听不懂，便叫道：“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不要紧，反正宇宙是多维的就对了。记住这点就够了。”

　　唐缺心想，那你直说宇宙是多维的不就完了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废话这么多干吗？这话却不敢说出来。

　　从蒙民伟楼的阴影下出来，视野一下开阔了许多。原本整个空间都被这楼占满了，这时候南京远处的风景才重新露了出来。

　　老师继续说道：“我们所见的三维空间，只是多维宇宙的折叠投影，换句话说，我们的空间只是宇宙空间在三维展开的部分而已。”

　　“还是听不懂！”

　　两个人被拖出了足有一百多米远，才被丢下来。架着老师的志愿者骂骂咧咧地说：“两个民科喝多了也不知道朝外面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想死别给别人找麻烦啊！”说完急急忙忙地又回去继续寻找没有逃出来的人。

　　周围奔走逃命的人群呼告着，110、119、120的警笛和喧闹混成一片，老师却是全不在意，就这样双腿打直坐在汉口路的当头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掏出一张，展开，啪的一声按在地上。

　　“这张纸就是南京。”

　　唐缺不解其意。

　　“这个水泥地平面，就是我们能看到的空间。告诉我，在水泥地面上你看到了什么？”

　　“一张心相印面巾纸？”

　　“不！”老师叫道，“你看到了南京！”说完，他把纸抓了起来，揉成一团。“现在，你还能在我们的空间看见南京么？”

　　“不能”

　　“南京去哪里了？”老师把脏兮兮的纸团在唐缺面前抖动着。

　　唐缺这时候终于回复了作为一个科幻作家的职业素养，也不管对科学原理懂是不懂，勇敢地回答道：“叠进了多维空间里”

　　这时候，老师点了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老师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刚才还奔逃着的人群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一群机器人刚刚从无线电中接收到统一的号令一样，他们一下僵直了，呆呆地望向远处。这些目光并不统一，有的人看的是东边，有的人看的是西面，有的人看的是头顶，但他们却有着同样惊恐的表情。不光是南大附近，在这一瞬间，整个南京城几乎所有长眼睛的人都是这样的表情。一条汉口路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留下警笛刺耳的回响声。

　　唐缺终于从老师手中的面巾纸里抬起头来，朝天边望去。

　　七月，南京的阳光正烈，此时偌大的南京城就像是被烈日烤化后随意揉起来的一个糖球。南京长江大桥挂在西北的天际，直通云霄，混浊的长江如一火车站边旅馆久未清洗的窗帘，遮挡了西北的天空，“窗帘”上还能见到蠕动的“小虫”，惊恐而疯狂地鸣着汽笛。东面，馒头型的紫金山高高卷起，像被巨人扭成一颗螺丝钉，盘旋弯转拧成一个倒U型，顶端钻头一样刺进了秦淮河。夫子庙漂浮在天空的东南面，像一面旗一样摇摆不定；而夫子庙旁边的中华门瓮城却出现在西边，上下颠倒，惊慌的行人头朝下地站在倒悬的路面。南京城所有的一切扭曲在一起，如无数海市蜃楼层层相叠。唐缺扬起脖子，天顶是波光粼粼一片无边的海，过了好久，他才想明白，那是玄武湖的湖面。

　　唐缺也如所有南京人一样，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淡定，淡定。”老师拍了拍他的后背，“Don’t Panic。”

　　四、橡皮泥球